笔尖悬停。
冰冷的金属触感抵着颤抖的指尖,在雪白的、象征着生死的纸面上,洇开一个微小、却沉重得如同黑洞的墨点。手术室门上那盏猩红的灯,像梁薇戒指上那颗滴血的钻石,更像沈叙白倒下的那一瞬间,后颈绽开的血花。
恨吗?
恨!恨他五年前领奖台上那句“最明亮的星光”将我推入永夜!恨他宣布婚讯时亲手将我最后的光明掐灭!恨他将梁薇那个窃贼捧上神坛,用我的伤疤为她加冕!
可为什么……为什么指尖下这份冰冷的同意书,会重逾千斤?为什么脑海里翻腾的,不是他死去的快意,而是病床上他缠满纱布、紧紧攥着我的手,一遍遍低语“等我娶你”时,掌心那卑微滚烫的温度?
“苏晚女士!时间不等人!病人随时可能发生不可逆的脑损伤!”副院长冰冷而急促的催促,像一记重锤砸在凝滞的空气上。
“不——!不要签!你这个恶毒的瞎子!你签了他也活不了!你就是要他死!”梁薇被保安死死钳制着,却依旧像濒死的困兽般嘶吼,声音扭曲尖锐,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和刻骨的诅咒,“你得不到他!你永远得不到!就算他死了也是我的!是我的!”
她的诅咒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我混乱的神经。得不到?死?死……沈叙白……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
“嘀——”
一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来自梁薇被保安压制住的手臂下方,她那个价值不菲的铂金手包!
紧接着,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清晰地、一字一顿地从手包里传出,响彻在死寂的走廊:
“梁薇,看来你的‘完美剧本’,演砸了。”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
梁薇所有的嘶吼和挣扎在瞬间凝固!她脸上的怨毒和疯狂如同面具般碎裂,只剩下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她猛地扭头看向自己的手包,如同见了鬼!
电子音继续,带着一种嘲弄的、宣判般的冰冷:
“五年前,你买通货车司机制造‘意外’,又趁苏晚失明、沈叙白记忆混乱,用整容手术复制苏晚的伤疤,窃取她照顾沈叙白的‘功劳’,成功上位。”
“你以为抹掉医院记录、用钱封住所有知情人的嘴,就能高枕无忧?”
“可惜,你忘了,操控‘意外’的司机,是我找的。你整容的诊所,是我安排的。你每一次用钱‘封口’的转账记录,都在我的服务器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梁薇,你不过是我用来测试‘完美替身’可行性的……一枚棋子罢了。”
死寂!
比刚才更甚的死寂!如同真空般吞噬了所有生音!
所有人都僵住了!副院长、医生、护士、保安……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骇然!刚才那份染血的病历只是撕开了谎言的一角,而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梁薇手包里的冰冷自白,则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将整个肮脏、血腥、充满算计的五年骗局,彻底解剖在所有人面前!
货车司机!买凶杀人!整容复制伤疤!窃取功劳!棋子?!
信息量巨大而骇人!如同一场精神核爆,瞬间摧毁了所有人的认知!
“不——!!”梁薇发出一声凄厉到骇人的惨嚎!她拼命挣扎,试图扑向那个正在发出魔鬼声音的手包,眼神彻底崩溃,充满了被玩弄、被背叛、被彻底揭穿的巨大恐惧和疯狂!“你是谁?!你是谁?!关掉!关掉它!假的!都是假的!”
然而,电子音无情地继续,如同最后的丧钟:
“现在,棋子失控,游戏结束。你的价值,归零。”
“顺便提醒苏小姐,”声音的矛头突然转向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善意”,“你手里那份染血的病历,是我匿名寄给老张头的鱼饵。效果,看来不错。”
“至于沈叙白……”电子音顿了顿,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呵”,“他的死活,不在我的剧本里。签字与否,苏小姐,请自便。”
“嘀。”
一声轻响,电子音戛然而止。
如同幽灵般出现,又如同幽灵般消失。
死寂重新笼罩。
但这一次的寂静,充满了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怖余波!
梁薇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眼神空洞涣散,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彻底疯了。她精心构筑了五年的金丝雀牢笼,在这一刻被幕后黑手亲自拆毁,连带着她窃取来的一切荣光,一同摔得粉碎!
副院长和医护人员脸色煞白,面面相觑,巨大的震惊让他们几乎忘记了手术室里的危急。买凶杀人、整容、窃取身份、幕后操控……这己经超出了医疗纠纷的范畴,是赤裸裸的刑事重罪!
而我……
握着笔的手指,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那电子音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而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那支轻飘飘的笔。
鱼饵?我拼了命拿到的证据,竟然只是别人精心抛下的鱼饵?我和沈叙白、梁薇,都不过是这幕后黑手棋盘上厮杀的棋子?!
荒谬!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苏晚女士!”副院长猛地回过神,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向手术室那盏依旧刺目的红灯,“无论……无论刚才那是什么!病人沈叙白需要立刻手术!他的命!现在就握在您手里!签字!快签字啊!”
他的命……
沈叙白的命……
所有的恨意,所有的冤屈,所有的算计和阴谋,在这生死一线的巨大荒诞面前,突然变得无比渺小和……苍白。
他是辜负了我。
他是错信了梁薇。
他让我坠入了五年的黑暗深渊。
可那个在便利店拿草莓牛奶的他……
那个在按摩床上被我按下旧伤、疼得吸气的他……
那个在棚户区肮脏巷道里,用身体护住我、嘶吼着“苏晚”的他……
那个在昏迷前,用血写下我名字和号码的他……
无数的碎片在混乱的脑海中冲撞、旋转,最终定格在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象征生命流逝的红灯上。
笔尖,终于落下。
不再颤抖。
带着一种被命运反复碾压后、近乎麻木的决绝,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迟来的……释然。
我的指尖摸索着纸张下方签名栏冰冷的位置。
然后,手腕用力。
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如同命运叹息般的声响。
一个名字,在绝对的黑暗中,在我看不见的世界里,被我一笔一划地、缓慢而沉重地书写出来。
不是“苏青技师”。
而是——
**苏晚。**
最后一笔落下。
力透纸背。
如同五年前,我在他手术同意书上签下的那个名字。带着责任,带着承诺,也带着……再也回不去的爱。
“签好了。”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像暴风雨后死寂的海面,将笔和签好的文件递了出去。
副院长几乎是抢了过去,看都没看,立刻对旁边待命的医生吼道:“快!送进去!立刻手术!”
手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又重重关上。那盏猩红的灯,依旧亮着。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一身污泥血污,狼狈不堪。耳边是梁薇崩溃的呜咽,是医护人员紧张的奔跑声,是副院长用颤抖的声音紧急联系院方安保和报警的电话声……
世界一片喧嚣混乱。
而我,坐在冰冷的地上,空洞的双眼“望”向手术室大门的方向。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沈叙白滚烫的血迹,和那支笔冰凉的触感。
签下了名字。
是救赎?
还是更深沉的、无法挣脱的宿命?
黑暗依旧无边无际。
但这一次,黑暗中似乎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不是复仇的火,而是……签下那个名字后,灵魂深处某种沉重枷锁被强行撬开的……一丝缝隙。
红灯依旧。
命运未卜。
(http://www.aixiasw.com/book/ghhjha-1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ixia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