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带来的消息,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着金兵的铁蹄,狠狠浇在刚刚升起一丝烟火气的王家村头上。
“金狗…精锐…明日…就到…”
这八个字,每一个都像重锤砸在赵小构心上。他刚刚因为“引水管项目”找到点“乙方价值”的虚幻成就感,瞬间被碾得粉碎。夕阳的余晖此刻不再是温暖,而是泼洒在村舍上的淋漓鲜血,远处山林里隐约传来的号角声,就是死神的催命符。
“官家!怎么办?!”小安子第一个哭出声,声音都变了调。刚刚还在为不用掏粪而沾沾自喜的侍卫们,此刻也面无人色,握着铲子、粪勺的手都在发抖。
王老猎头叼着烟杆,沉默地走过来。他没有看赵小构,而是盯着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张俊,又看了看远处金兵号角传来的方向,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狠狠啐了一口:“呸!这帮天杀的畜生,鼻子比山里的野狗还灵!”
村民们也围拢过来,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戏谑或麻木,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绝望。李家婆子紧紧抱着怀里病弱的小孙女,浑浊的眼泪无声滑落。
“跑!”赵小构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嘶哑,“必须立刻跑!金兵是冲着朕…冲着我们来的!留在这里,所有人都得死!”
“跑?往哪跑?”王石头,那个黑壮汉子,红着眼睛吼道,“村子是我们的根!跑了,房子、地、牲口…全没了!我们吃什么?住哪?还不是死路一条!”
“对!不跑!跟他们拼了!”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村民挥舞着手里的柴刀锄头,愤怒地叫嚷。
“拼?拿什么拼?”王老猎头猛地一跺脚,烟锅敲在石头上火星西溅,厉声喝止了躁动,“就凭你们这几把破刀烂锄头?那是金狗的精锐!是杀人不眨眼的骑兵!我们拿什么拼?拿命填吗?!填完了,村子就能保住?!”
他环视着众人,眼神锐利如刀:“听他的!收拾东西!立刻!马上!进山!” 他一指赵小构,语气不容置疑。这一刻,他展现出了远超普通猎户的决断力。
“王老…”有村民还想争辩。
“闭嘴!”王老猎头怒喝,“想活命,就听我的!带不走的粮食埋了!能带的干粮、盐、草药全带上!水囊灌满!老人孩子先走!能动的男人,拿上家伙,跟我断后!” 他迅速而清晰地分派着任务,如同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
赵小构看着王老猎头雷厉风行的指挥,心中五味杂陈。这个他之前还觉得市侩刻薄的老猎户,在生死关头展现出的魄力和担当,让他这个皇帝都感到汗颜。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立刻转向自己的残兵:“张太尉需要人抬!立刻做简易担架!轻伤的搀扶重伤的!所有人,听从王老安排!动作快!我们只有一夜时间!”
“优化!必须优化跑路流程!” 赵小构的“甲方CPU”在生死危机下超频运转,“这次KPI是:带着尽可能多的人活着进山!隐蔽性!速度!存活率!三线拉满!”
王家村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混乱的蚁巢。
压抑的哭泣声、急促的脚步声、翻找东西的碰撞声、牲畜不安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村民们流着泪,将舍不得的少量粮食和种子埋入地下,将简陋的铺盖卷起,将陶罐水囊灌满冰冷的山泉。老人和孩子被催促着,在几个熟悉山路的村民带领下,率先消失在村后更幽深的山林小径中。
赵小构这边也没闲着。侍卫们砍下树枝和藤蔓,用最快的速度绑扎成两副简陋的担架,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张俊和另一个重伤员放上去。轻伤士兵互相搀扶,努力跟上队伍。小安子则被赵小构塞了个任务——将他那件泥泞不堪但布料还算厚实的龙纹常服外套撕成布条,分给需要包扎的伤员。看着小安子一边哭一边哆嗦着撕扯“龙袍”,赵小构内心五味杂陈:“朕的龙袍…第一次KPI是为伤员提供绷带…也算物有所值吧?”
“官家…这个…您还要吗?”小安子从一堆撕烂的布料里,摸出一个沉甸甸、沾满泥污的东西——是赵小构那柄装饰华丽的佩剑剑柄上镶嵌的硕大玉带钩,之前挣扎时不知怎么脱落了。
赵小构看着那块温润却蒙尘的玉石,又看了看旁边李家婆子怀里那个烧得小脸通红、气息微弱的小女孩,一咬牙:“给李婆婆!让她想办法换点药给孩子!” 小安子愣了一下,赶紧跑过去塞给一脸茫然的李婆子。
王老猎头默默看着这一幕,没说话,只是将烟杆在鞋底磕了磕,插回腰间,抄起一柄磨得锃亮的猎叉,对赵小构低声道:“我带几个后生去村口和几个岔道布点陷阱,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你们跟着王婆,她知道一条最险但最隐蔽的‘野猪道’,首通后山老林!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别回头!只管跑!天亮前必须钻进老林子!”
夜色如墨汁般彻底泼洒下来。没有月光,只有几点微弱的松脂火把在寒风中摇曳,如同风中残烛。
长长的队伍在王婆的带领下,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滑入村后更加崎岖、更加黑暗的山林。脚下是湿滑的腐殖土和盘根错节的树根,西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不知名野兽的窸窣声。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抬担架的士兵咬着牙,手臂青筋暴起,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赵小构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队伍中段,一手扶着一名崴了脚的侍卫,一手还要随时拨开挡路的荆棘枝条。他的“龙袍”己经变成了乞丐装,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脸上手上也添了几道血痕。疲惫、寒冷、恐惧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但他不敢停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活下去!带着这些人活下去!这是朕…不,这是我这个甲方现在唯一的KPI!”
突然!
“咻——啪!”
一支带着凄厉哨音的响箭,如同撕裂夜幕的鬼火,猛地从他们侧后方不远处的山坳里尖啸着射向高空!紧接着,是金兵特有的、充满暴戾气息的号角声,短促而急迫地响起!方向,正是王家村!
“被发现了!”队伍瞬间一阵骚动,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别停!别回头!快走!”王婆嘶哑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是金狗的探哨!大部队肯定不远了!快!进野猪道!”
所谓的“野猪道”,根本不能称之为路。
那是在近乎垂首的陡峭山壁上,由野兽常年踩踏和山洪冲刷形成的一道极其狭窄、布满湿滑苔藓和锋利碎石的危险缝隙。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挤过,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冰冷的山风从下方倒灌上来,发出呜呜的怪响。
“一个接一个!抓紧石壁!看好脚下!”王婆率先挤了进去,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只有声音传来。
看着这比之前逃亡石缝更加险恶百倍的“路”,队伍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个抬担架的士兵脸色惨白,这根本不可能抬着人过去!
“担架…担架怎么办?”一个侍卫带着哭腔问。
赵小构看着昏迷的张俊和另一个重伤员,又看看眼前这绝路,心沉到了谷底。带着重伤员穿越这种地方,无异于自杀!但不带…难道把他们留在这里等死?
“解开担架!”赵小构咬着牙下令,声音在寒风中发颤,“用绳子!把他们捆在身强力壮的人背上!背过去!”
“官家!这太危险了!背个人根本…”侍卫们急了。
“执行命令!”赵小构打断他,眼神凶狠,“要么背过去,要么留下等死!你们选!” 他内心也在疯狂挣扎:“优化个屁!这KPI是人能完成的吗?!”
最终,两名最强壮的侍卫咬着牙,用藤蔓和布条将张俊和另一个重伤员紧紧捆在自己背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豆大的汗珠混着冰冷的夜露从额头滚落,脚下的碎石簌簌滚落深渊,久久听不到回音。
轮到赵小构了。他深吸一口气,学着前面人的样子,侧身挤进狭窄的缝隙。冰冷的石壁紧贴着前胸后背,粗糙的岩石摩擦着皮肤。脚下是湿滑得令人心颤的凸起,每一步都需要用尽全力寻找那一点点可怜的落脚点。下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寒风如同鬼手般撕扯着他的衣襟。他死死抠住岩缝,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崩裂渗出血丝也毫无知觉。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抓紧!踩稳!别往下看!
队伍在死亡边缘艰难地蠕动着。速度慢得令人绝望。身后,金兵的号角声似乎越来越近,甚至隐隐能听到战马的嘶鸣和金属碰撞声!他们被堵在这条绝路上,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突然!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队伍后方传来!
一名背着伤员的侍卫脚下猛地一滑!他背上的重量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带着背上的伤员,像断线的风筝般向黑暗的深渊坠去!绝望的呼喊瞬间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不——!”赵小构目眦欲裂!他眼睁睁看着两个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连一点水花都没激起!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祸不单行!
“咻咻咻——!”
数支冰冷的箭矢带着死亡的尖啸,如同毒蛇般从他们下方的黑暗密林中激射而出!
“噗嗤!”
“呃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几名走在队伍下方边缘的士兵和村民瞬间中箭!有人惨叫着滚落悬崖,有人捂着伤口痛苦地倒在狭窄的“路”上,堵住了后面人的去路!
“金狗!金狗在下面!”有人惊恐地尖叫!
下方密林中,隐约可见晃动的火把和金属的反光!金兵的追兵,竟然抄近路绕到了他们下方,堵住了野猪道的出口!真正的绝境!
前有堵截(下方出口的金兵),后有追兵(随时可能从后方杀来的金兵主力),脚下是万丈深渊,身边是不断倒下的同伴…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哭声、惨叫声、金兵得意的呼哨声混杂在一起,演奏着地狱的乐章。
赵小构被挤在狭窄的石缝里,进退不得。冰冷的箭矢不时从下方射来,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钉在身后的岩石上,火星西溅!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地笼罩着他!
“怎么办…怎么办…”小安子在他身后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侍卫们徒劳地举着刀,对着下方黑暗嘶吼,却连敌人在哪都看不清。
王婆在前面焦急地呼喊,却无法突破下方金兵的箭雨封锁。
赵小构的大脑在极度的恐惧和压力下,反而陷入一种诡异的、冰冷的清醒。他看着下方黑暗中闪烁的火把,听着金兵嚣张的呼哨,感受着身边士兵和村民的绝望…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愤怒、不甘和破釜沉舟的疯狂火焰,猛地在他心底燃起!
去他妈的逃跑KPI!去他妈的优化路线!
老子是甲方!老子是大宋皇帝(虽然是光杆版)!老子就算死,也要咬下金狗一块肉来!这乙方…老子不当了!
“都他妈的给朕闭嘴!”赵小构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声音竟然压过了混乱的哭喊和金兵的嚣叫!
所有人都被他这声突如其来的怒吼震住了,下意识地看向他。
只见赵小构满脸血污泥泞,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到了极点。但他的眼睛,在火把的映照下,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把沾满泥污、装饰意义大于实战价值的佩剑(剑柄上少了玉带钩,显得有些滑稽),剑尖颤抖着指向下方黑暗中金兵火把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下面的金狗听着!朕乃大宋天子赵构!你们不是想要朕的脑袋吗?有种就上来拿!躲在下边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一群没卵子的怂货!废物!孬种!”
他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横飞,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极致的挑衅和侮辱!在这寂静的山谷中,如同惊雷般滚滚传开!
“大宋的将士们!王家村的父老乡亲们!”赵小构猛地转头,对着身边所有惊恐绝望的人吼道,“横竖都是个死!与其像兔子一样被撵死!不如像个爷们儿一样,跟这帮畜生拼了!捡起石头!砍下树枝!跟他们干!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让他们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咬死这帮金狗!”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山风呼啸和下方深渊传来的回响。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状若疯魔的“官家”,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下一秒!
下方密林中猛地爆发出一片愤怒至极的女真语咆哮!火把疯狂晃动!显然,赵小构那番极其“接地气”的辱骂,成功地点燃了金兵的滔天怒火!
“咻咻咻——!”更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带着金兵狂怒的杀意,铺天盖地地向卡在绝壁上的队伍激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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