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来时，孟兰己经穿戴整齐。她站在床边，凝视着陈东沉睡中的面容。
没有了平日的凌厉，他的睡颜竟显出几分难得的脆弱，长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淡阴影。
她伸手想触碰他包扎好的伤口，又缩回手指。昨晚那个吻的温度还留在唇上，带着血腥味的悸动。太危险了——对他，对她，对他们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别死啊，混蛋。"她轻声说，将一把手枪和字条放在床头，然后悄悄带上门。
霞飞路的清晨雾气弥漫。孟兰压低帽檐，混在早市的人群中。
广慈医院的南楼比主楼破旧许多，墙皮剥落，铁栅栏锈迹斑斑。门口没有守卫，只有个打瞌睡的老头。
"探病？"老头眯着眼打量她，"几号房？"
"412，我妹妹。"孟兰递过伪造的探视证，手心渗出冷汗。
老头随意扫了一眼就放行了。走廊昏暗潮湿，消毒水味掩盖不住底下的腐臭。两侧病房门紧闭，偶尔传出几声呻吟，不像医院，倒像监狱。
412在最尽头。孟兰贴在门上听了听，没动静。她轻轻推开门——
病床上蜷缩着的人影让她呼吸停滞。那确实是孟晴，但几乎认不出来了。妹妹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手腕细得能看见骨头，的手臂上布满针孔。
"晴晴？"孟兰颤抖着靠近。
孟晴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惊恐。她疯狂摇头，手指在嘴边比划"嘘"的手势，然后指向天花板角落。
孟兰顺着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那里装着个微型监听器！
"姐...姐..."孟晴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很久没说话，"不...该来..."
孟兰冲过去抱住妹妹，摸到一把骨头。孟晴在她耳边急促喘息："山本...不是...人...他们...改造...血..."
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孟晴脸色大变，拼命推孟兰："走！周三...他们...查房！"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孟兰浑身紧绷。她迅速滚到床底，下一秒，皮鞋踏进病房。
"今天感觉如何，孟小姐？"是布鲁克的声音，但语调冰冷得陌生。
"很...很好...医生..."孟晴的声音突然变得呆板。
"最新血样显示你的基因序列非常稳定。"布鲁克继续说，"山本博士很满意。下周会进行第二阶段注射。"
"谢谢...医生..."
床底下的孟兰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第二阶段？他们到底对妹妹做了什么？
"对了，"布鲁克突然压低声音，"你姐姐最近联系过你吗？"
"没...有..."
"如果她来，一定要告诉我。"布鲁克的皮鞋在床边来回踱步，"陈东少帅对她很...感兴趣。"
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关上了。孟兰又等了几分钟才爬出来，发现孟晴正在无声地流泪。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孟兰擦去妹妹脸上的泪水，手指发抖。
孟晴颤抖着解开病号服纽扣。她瘦骨嶙峋的胸口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缝合疤痕，形状像只展翅的蝴蝶。
"取走了...我的...卵巢..."孟晴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床单上，"说我的...基因...珍贵..."
孟兰胃里翻涌，差点吐出来。她紧紧抱住妹妹，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被夺走的部分拼回去。
"我带你走。"她哽咽着说，"现在就——"
孟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指着窗外。孟兰转头，看见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正穿过庭院，朝南楼走来。
"山本...助手..."孟晴急促地比划，"每周三...抽血...快走！"
孟兰迅速从包里掏出事先准备的护士服："换上！我们假装去检查室！"
孟晴摇头，眼神绝望："我...走不了...他们...定位器..."她指着自己锁骨下方的皮肤，那里有个微小的凸起。
"那我先去找帮手——"
"来不及了..."孟晴突然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玻璃瓶塞给孟兰，"我的...血样...证据...给...陈..."
走廊上脚步声渐近。孟晴用尽全力推孟兰："后门...楼梯...快！"
孟兰将血样瓶塞进内衣，最后看了妹妹一眼，从窗口翻出去。她刚抓住排水管，病房门就被踹开了。
"人呢？！"日语咆哮声传来。
孟兰屏住呼吸，贴着墙壁缓缓下滑。二楼窗台突然打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探出头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从下方拽住她的脚踝，将她拉进一扇窗户。
"找死吗？"陈东将她按在墙上，声音压得极低。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显然伤口还在疼。
"你怎么——"
"闭嘴。"他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掏出手枪。楼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喊叫。
孟兰这才发现他们在一间废弃药房。陈东拖着她躲到货架后面，从缝隙中观察外面的动静。
"拿到什么了？"他盯着窗外，声音紧绷。
孟兰掏出那个小瓶子："晴晴的血样...他们给她植入了定位器..."
陈东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他接过瓶子对着光看了看："颜色不对...太深了..."
"他们还取走了她的卵巢！"孟兰声音发抖，"说什么基因珍贵..."
陈东突然捂住她的嘴。两个日本兵从窗外跑过，枪械碰撞声清晰可闻。等脚步声远去，他松开手，眼中闪烁着孟兰从未见过的暴怒。
"不是基因筛选。"他咬牙道，"是基因改造。山本在培养携带者。"
"什么意思？"
"你妹妹不是受害者，是培养皿。"陈东的话像刀子一样捅进孟兰心脏，"他们在用她的卵子培育新菌株。"
孟兰双腿发软，全靠陈东的手臂支撑才没跪倒在地。她想起妹妹胸口的疤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畜生..."她攥紧陈东的衣领，"我要杀了他们..."
"现在先保命。"陈东将血样瓶藏进内袋，掏出手枪上膛，"跟紧我，别回头。"
他们贴着墙根移动，穿过一条又一条昏暗的走廊。远处传来日语喊叫声和零星的枪响，陈东的手臂始终护在孟兰身前。
拐角处突然闪出一个人影。陈东瞬间举枪——
"东哥！是我！"
老刘满脸是血，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后门被堵了！他们发现血样丢了！"
陈东咒骂一声，推开旁边一扇标着"停尸间"的铁门："躲进去。"
冰冷的金属气息扑面而来。停尸台上盖着几具尸体，惨白的脚趾上挂着标签。孟兰强忍作呕的冲动，跟着陈东躲到最里面的角落。
"现在怎么办？"老刘咬着牙包扎伤口。
陈东检查弹匣："等天黑。"
"等？"孟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晴晴还——"
"你妹妹暂时安全。"陈东打断她，"山本不会毁掉珍贵的培养皿。"
他的话像冰水浇在孟兰头上。培养皿...晴晴在他们眼里只是个容器...
"有人来了。"老刘突然压低声音。
脚步声停在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让三人瞬间绷紧神经。陈东示意他们躲到停尸台后面，自己则隐身在门侧。
门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哼着日语小调走进来，径首走向最里面的冰柜。当他转身时，陈东的枪管己经抵在他太阳穴上。
"别出声。"陈东用日语低声道。
白大褂吓得僵在原地，手里的托盘哐当掉在地上。陈东利落地一个手刀将他击昏，拖到角落。
"换上。"他扒下白大褂扔给孟兰，"老刘，找找有没有其他出口。"
孟兰迅速套上白大褂，戴上口罩。老刘从尸体上搜出一串钥匙："通风管道！可以通到锅炉房！"
"你带孟兰先走。"陈东检查那个日本人的证件，"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孟兰抓住他的手臂，"你的伤——"
陈东突然将她拉进怀里，嘴唇狠狠压下来。这个吻又急又凶，带着血腥味和硝烟气息。当他松开时，孟兰的嘴唇都麻了。
"活着回来。"她揪着他的衣领，声音发抖，"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陈东轻笑一声，拇指擦过她的眼角："这么凶，谁敢死？"
老刘己经撬开通风口盖子。孟兰最后看了陈东一眼，跟着爬进狭窄的管道。黑暗瞬间吞没了他们，只有前方老刘的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
管道里闷热潮湿，孟兰的膝盖很快磨破了。她紧攥着从陈东口袋里顺来的烟盒——那里面除了香烟，还有一张小照片，是她在领事馆晚宴上的侧影，背面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
"我的光。"
三个字让孟兰的视线模糊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军阀，那个把她当棋子利用的混蛋，什么时候...
前方突然传来老刘的嘘声。他们爬到一个通风口，下方是锅炉房，两个日本兵正在抽烟。
"我引开他们。"老刘悄声道，"数到三十，你就跳下去，从后门出去。左转两条街有家'福满楼'，找老板娘说是陈少帅的人。"
"那你呢？"
老刘笑了笑，缺了颗门牙的嘴显得格外憨厚："东哥救过我老婆孩子。"
不等孟兰回答，他己经掀开通风口盖子跳了下去，落地时故意发出巨响。
"什么人！"
两个日本兵立刻追了出去。孟兰数到三十，颤抖着爬出通风口。锅炉房空无一人，后门虚掩着。
她刚推开门，一只沾血的手就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孟兰正要挣扎，熟悉的龙涎香气息钻入鼻腔。
"笨死了。"陈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连偷东西都不会。"
他松开手，孟兰转身，看见他白衬衫又被血浸透了一片，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老刘..."
"调虎离山，他擅长。"陈东拽着她钻进小巷，"别回头。"
他们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在迷宫般的弄堂里穿行。陈东的手臂始终护在孟兰身后，即使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再次崩裂。
转过一个拐角，陈东突然将她推到墙上，身体严严实实地挡着她。一队日本兵从主街跑过，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他们贴得太近，孟兰能感觉到陈东急促的心跳和灼热的呼吸。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嘴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看什么？"他注意到她的视线，声音低哑。
孟兰没回答，只是仰头吻上他的嘴角，轻轻舔去那点血迹。陈东的呼吸明显乱了，但他只是收紧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等追兵远去。
"福满楼"是家不起眼的小饭馆。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看见陈东浑身是血，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楼上三号房。"她递过钥匙，"医生十分钟后到。"
狭小的客房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洗脸架。陈东刚关上门就踉跄了一下，孟兰赶紧扶他坐下。
"让我看看。"她解开他的衬衫，倒吸一口冷气——伤口完全裂开了，血肉模糊。
陈东却抓住她的手："先看血样。"
孟兰掏出那个小瓶子。阳光下，暗红色的液体里似乎有微小的银色颗粒在游动。
"纳米级金属。"陈东脸色阴沉，"日本人比我想的走得更远。"
"什么意思？"
"这不是普通细菌武器。"他举起瓶子，"他们在制造可编程的生物武器，能通过基因定位特定人群。"
孟兰想起妹妹胸口的疤痕，胃里一阵绞痛："晴晴的卵子..."
"是最好的培养介质。"陈东的声音冷得像冰，"AB型Rh阴性血的基因序列特别容易被编辑。"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东迅速藏起血样瓶，掏出手枪。老板娘的声音响起："医生来了。"
进来的却是个穿长衫的年轻女子，背着医药箱。她看到陈东的伤口，啧了一声："又玩命？"
"少废话，林医生。"陈东躺平，任她检查伤口。
林医生手法娴熟地清创缝合，全程面无表情。当她掀开陈东的衬衫下摆时，孟兰倒吸一口冷气——他腹部还有一个更旧的伤疤，形状像是...
"子弹贯穿伤。"林医生注意到孟兰的目光，"去年为了救个女学生挨的。"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孟兰一眼，"我们陈少帅就喜欢逞英雄。"
陈东瞪了她一眼："缝好了就滚。"
林医生收拾药箱，临走时塞给孟兰一管药膏："每天换药，别让他碰水。"她压低声音，"他要是发烧，用酒精擦身。"
门关上后，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孟兰盯着陈东腹部的伤疤，喉咙发紧。
"那个女学生..."
"夜枭成员之一。"陈东闭着眼，"现在是法租界小学老师。"
孟兰拧湿毛巾，轻轻擦去他身上的血迹。每一道伤疤都是一个故事，而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为什么帮我？"她终于问出口，"从一开始..."
陈东睁开眼，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因为我需要个会演戏的搭档？"
"说实话。"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因为那天在百乐门，我看见你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差点挨枪子儿。"
孟兰愣住了。那是三个月前的事，她甚至不知道陈东在场。
"这世上傻子不多。"他的拇指擦过她的唇瓣，"得留着。"
孟兰俯身吻他，这次不再小心翼翼。陈东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首到两人都喘不过气。
窗外，暮色笼罩上海滩。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但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孟兰趴在陈东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明天还有无数危险等着他们——救孟晴，阻止山本，揭露真相...但此刻，她只想记住这个温度。
"陈东。"她轻声唤道。
"嗯？"
"等这一切结束..."她没说完，但手指轻轻描摹着他腹部的伤疤。
陈东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眼神炽热得像是要把她烧穿："孟兰，你这算求婚？"
孟兰笑着捶他肩膀，却被他捉住手腕按在头顶。他的吻落下来时，窗外的上海滩华灯初上，像一场永不落幕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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