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块浸了霜的破棉絮,糊在玄冥宗的朱漆门上。莫问盯着门楣上剥落的金漆,那些盘曲的云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极了三天前山匪头目腰间的蛇形刀。莫迪的手指掐进他掌心,她袖口的草屑蹭得他手腕发痒——像极了他们一路上被山风吹散的、破碎的自尊。
“第一百二十七个,李狗剩。”
石台上的喝令惊得莫迪肩膀一缩。她藏在莫问身后,露出半张冻得通红的脸,辫梢还沾着昨夜当枕头的干草。莫问数着少年们踉跄退下的脚步,看他们掌心的水晶球暗成灰蓝,映得玄衣长老腰间的赤鳞玉佩愈发猩红。玉佩上雕刻的狰狞鱼首张开嘴,仿佛要将所有像他们这样衣裳褴褛的求道者吞入腹中。
莫迪的布鞋尖在青石板上碾出细响,莫问不用看也知道,她又在抠脚底的血泡。三个月山路,从后山的积雪到前山的泥泞,她的鞋底早己磨穿,脚趾冻得发紫,新的血泡正渗着脓水,在粗糙的布面上晕开暗红的花。而他自己的露趾布鞋,鞋帮上用芦苇编的加固带早己磨断,脚趾首接蹭着冰冷的青石板,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冰上。
“下一个。”
记录弟子的砚台磕在石案上,墨汁溅湿了名册边角。他扫过莫问兄妹时,鼻孔微微皱起,仿佛闻到了破庙里的霉味:“名字。”
“莫问。”莫问攥紧莫迪的手,喉咙发紧,“妹妹叫莫迪。”
弟子的笔尖在名册上顿住,上下打量他们的破棉袄:“呵,小乞丐也敢来测灵根?”他随手划拉两下,墨汁在“莫问”二字上洇开,像团甩上去的泥点。
莫迪的指尖刚触到水晶球,赤红光爆骤然炸开,刺得莫问眼前发黑。灰衣长老的惊呼让整个广场凝固:“顶级火灵根!”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悬在莫迪腕间,袖口的玄冥龟纹亮如白昼,龟甲上的符文仿佛活过来般游动。方才还冷笑的弟子立刻换上谄媚的笑,锦凳搬得比闪电还快;
玄衣长老唰的一下来到莫迪面前,看了看莫迪,又看了看莫问,一脸期待,要知道灵根这东西可是有遗传属性。这乞儿一看就是兄妹。
“你也试试。”莫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赶路时的泥垢。当指尖触到水晶,五缕微弱的光如游丝亮起,青赤白黑黄在灰蓝中打转,像被山风刮得将熄的烛火。
石台上的温度骤降。玄衣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五行杂灵根?我玄冥宗外门,最低也要三灵根纯净者。
再看看莫问一身脏兮兮的模样不由得厌恶的甩了甩袖。袖口的赤鳞纹扫过莫问的破袄,“杂役堂倒是缺人,不过——”他瞥向莫迪,“不知道是是否愿意前往?”
记录弟子的笔尖在名册上划下重重一道:“杂役,莫问。”三个字挤在名册最边角,像被随手丢弃的残页。
周围响起压抑的嗤笑。“看那小子傻乎乎的样子我就猜到结果了”
莫问盯着自己露在外面得脚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们在破庙被野狗追着跑时,他没哭;莫迪发着高烧还坚持赶路时,他没哭;此刻却觉得眼眶发涩。原来仙门的台阶,比山匪的刀刃更能伤人。
“不。”莫迪突然攥紧莫问的手,“若哥哥不能拜入,我便不拜仙门。”她仰头望着灰衣长老,眼底倒映的赤焰比水晶球更亮,却带着乞儿般的倔强,“我们从破庙来,从雪地来,但若不能一起,哪里都是破庙。”
广场顿时鸦雀无声,要知道仙门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玄衣长老的玉佩撞在石案上叮当响:“胡闹!灵根测试岂容儿戏——”
“且慢。”掌门突然起身,衣摆带起的灵力让水晶球轻颤。他的目光落在莫问露趾的布鞋上,落在莫迪补丁摞补丁的袖口上,声音里带着讶异:“灵根虽杂,经脉却如铁铸。”他转向玄衣长老,“淬体峰正缺这样的苗子。”
玄衣长老的脸色铁青:“掌门!他分明是——”
“外门弟子,准入。”掌门的话打断了他,却让莫问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议论。他搀扶着妹妹走下石台,听见身后传来窃语:“瞧那衣裳,比叫花子还破。”“火灵根的妹妹,竟有个杂灵根的乞儿哥哥。”
石面上的聚灵阵纹路硌得莫问脚底生疼,每一步都像踩在别人的嘲笑上。莫迪却仍紧紧攥着他的手,指尖的温度让他想起破茅屋里的油灯——哪怕再微弱,也能照亮方寸之地。
山风卷起莫问的破袄,露出里面磨得发亮的粗布内衬。他望向云雾缭绕的殿宇,飞檐上的青铜兽首依旧冷傲,却不再让他发抖。玄衣长老的冷笑、弟子的嗤笑、聚灵阵的冷意,都像过眼云烟,唯有妹妹指尖残留的温度,是真实的、温暖的,是他在这弱肉强食的仙门里,必须站稳的第一步。
当莫迪被内门弟子带走时,回头望来的眼神里没有委屈,只有倔强——就像他们在雪地里迷路时,她冻得说不出话,却仍用手指在他掌心画着笑脸。
莫问站在外门弟子的队列里,看着自己被记在名册最边角的名字,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山路上,莫迪捡了片完整的枯叶,小心夹在破书里:“哥,等我们成了仙人,这叶子就是咱们从破庙带来的信物。”此刻他摸着袖口的草屑,忽然觉得,那些被人看不起的破补丁、烂布鞋,何尝不是他们兄妹的信物?
暮色漫过朱漆门时,玄衣长老的呵斥还在耳边回荡,但莫问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他掌心的五缕游丝般的光,虽然微弱,却终将成为保护妹妹的盾——哪怕要在淬体房扛下所有重锤,在每个深夜里,听着他人的嘲笑入眠,他也会攥紧这点碎光,不让它熄灭。
山风呼啸而过,吹得朱漆门吱呀作响。莫问望着门楣上剥落的金漆,忽然觉得,那些裂痕不再像嘲笑的嘴角,而像他们兄妹一路走来的脚印——虽然破旧,却深深浅浅,都是活着的证据。他低头看着掌心的杂灵根光芒,突然明白:这世上从没有天生的贵人,只有不肯低头的乞儿,而他和妹妹,终将在这仙门里,用自己的方式,走出一条布满补丁却坚实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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