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楼里。
几分醉意的薛莽，顺着窗户，落在对面无虞酒楼上。
旁边男子醉笑道，“你倒是娶了个玲珑心的娘子，不声不响就解决了一桩大麻烦，除了那些魑魅魍魉……”
“就是薄情了些，你整日在外头浪荡，她也不管管。”
“醉生楼被抢了生意，抱不平了？”
薛莽仰头一口酒，眼神从对面酒楼的门口收回，“要是你肯亮出你小侯爷的身份，管保你酒楼客似云来，日进斗金。”
“呵呵，有银子，也要有命花才行，咱们这个陛下……来！再喝一盏，一会儿跑马你可让我一圈。”
“不去了。”
薛莽往椅背上一靠，眼神落在对面酒楼的二楼包间。
“不是说好了，怎么就不去了？”
小侯爷摇晃起身，顺着他的眼神，看到对面酒楼外国公府的马车上，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贱笑，“哦……原来是想陪美人呀。”
“浑说什么——”
薛莽扔过去一壶酒，“醉酒跑马，也不怕摔死，你们侯府可就剩你这一根独苗了。”
“呵呵，你放心，死不了，我还等着看这朝廷如何腐败，王朝如何崩塌，他……又是什么下场。”
“闭嘴——”
薛莽怒喝一声，“你不要命了，再胡言乱语，我就捆了你交给大理寺。”
“好哥哥，我错了，可别把我扔给表姐夫，你也知道的，我那个表姐夫铁面无私，非得削掉我一层皮，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小侯爷仰头喝酒，一拍手，招来一群舞姬歌姬，寻欢作乐，好不快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无一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小侯爷跟着歌舞乐器，醉醺醺唱着诗仙酒圣的词……
薛莽跟着饮酒，孤坐一桌，满身阴沉煞气，无一人敢靠近。
无虞酒楼二楼包间。
虞亦禾喝完一盏茶，才见到匆匆赶来的赵无双，不等说话。
就见赵无双连连招手，饮了好大一杯茶，才缓过气来。
“孙大那一家子果然有鬼。”
赵无双喘了好大一口气，肯定的说道。
虞亦禾手指微颤，心中渐沉。
赵无双坐下接着说，“我的人寻到了孙家以前庄子上干活时候的近邻，几番套话，打听到，孙大一次醉酒时，跟邻居曾经夸口道，他有拿捏主家的手段。”
“可打听出来？”
虞亦禾心口一紧。
赵无双摇头，“那人也多喝了几杯，只当孙大是酒后胡话，并没细问，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借这人试上一试。”
“别打草惊蛇。”
若是被柳氏发现，杀人灭口，毁了证据，这条线索，也就自此断了。
“放心，我己经把那座庄子买了下来安，安排的都是我们自己的人，一定能打探出来，你且放宽心，等我消息。”
赵无双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今日，我是另外打听出一桩事情，才邀你当面来说的。”
“何事如此谨慎？”
……
虞亦禾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走出无虞酒楼的，只觉遍体生寒，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姨母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她那刚出生的弟弟，被扔出去时候，还活着。
她的弟弟。
活着。
活生生被扔去了荒无人烟的栖霞寺，或许……或许不等到寺庙就己经没了气息。
又或许……
他曾嘤嘤哭泣，哭着找那个他尚在胎中，日日听到的两个声音。
可是——
他的母亲，死了。
他的姐姐，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只能在哭泣中离开这个未曾看过一眼的世界，曾经，他是那样的被期待，却没有人迎接他的出生。
“她怎么敢的！怎么敢的！”
虞亦禾通红的眼睛，木偶一样在路上走着，走着，心中咆哮，面上却是一张没有表情没有血色的脸。
柳氏——
竟然趁嬷嬷不在，母亲血崩而亡，她年幼慌乱时，就这样残害了她的亲弟弟。
“咚——”
虞亦禾被撞了一个踉跄，知雨连忙护住虞亦禾，训斥撞过来的乞儿，“怎么走路的！”
“对不起……”
“快抓住他！抓住那个小偷！”
小乞儿拔腿就跑，却没几步，就被包子铺的老板揪住拉破烂的衣领。
刺啦——
小乞儿身上的破布又多了一个洞。
“快把包子还回来！”
“我没有偷你的包子，我是来化缘的，是那个小姑娘施给我的！”
“我呸——你一个叫花子装什么和尚，骗了我女儿，你当能骗过老子！”
老板说着，伸出手从他的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的包裹，“人赃俱获了吧！你个小贼，再敢到我包子铺转悠，我就送你去见官！”
说着，把小乞丐破布一样甩在地上，又狠狠的踹了几脚。
小乞丐抱着头缩成一团，嘴里还犟着，“我不是贼，我没有偷东西，这是化缘来的！”
“你还敢狡辩，打量老子眼瞎，看看不见你这一头杂毛，老子打死你个叫花子！”
“我就是来化缘的——”
“我打死——”
“住手——”
虞亦禾忽然出声，声音又大又急，甚至急切的扑几步，一把推开了打人的人，哪有一丝往日的端庄。
老板刚要发作，却见虞亦禾一身锦绣贵人，吓得脸也白了，连忙往后躲去，“小的……冲撞贵人，该死该死。”
说着，忙不迭的跑了。
虞亦禾不顾小乞丐脏污，伸手把人拉了起来，待看清是个约摸十岁左右的男童，那颗紧攥的心骤然松了下来。
弟弟若是活着，该是十二岁了。
虞亦禾脚下一软，被虎丫眼疾手快扶住，才没有跌坐在地上。
她瞧着男童脸上青紫。
仿佛透过那张脸，那些伤，看向了别的人，如果……如果她那亲弟没有死，侥幸活下来，会是什么模样？
会流落街头食不果腹吗？
会被拳脚相向鼻青脸肿吗？
虞亦禾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湿了罗帕，知雨跟着湿了眼眶，连忙给虞亦禾正了正幕帘，阻挡了周围好奇探视的目光。
小乞儿被人扶起来，面上青紫，却还撑着给虞亦禾行了一个佛礼。
认真的说，“我不是贼，我是来化缘的。”
虞亦禾的目光从陌生的脸上转了一圈，渐渐恢复了清明。
“知雨，给小师傅买几个包子。”
小乞儿再行一礼，“只需素食馒头即可。”
虞亦禾微愣。
沉默片刻，扯下随身的荷包，递了过去，“这是香火油钱，请小师傅收下。”
小乞儿怔在原地，眼中有晶莹闪烁。
接过荷包，“多谢施主。”
知雨捧了一大包的素包和馒头，递给小乞儿。
小乞儿接过斋食，包了几个塞进衣襟里，而后转头，对着墙角转悠不敢近前的乞丐们招了招手。
乞儿们试探上前几步。
见虞亦禾一行人没有驱赶殴打的意思，飞一般的窜了过来，夺过小乞儿手里的馒头素包大口吞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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