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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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陷阱

 

子时三刻的西市后巷浸在月光里,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滑,两侧胡商酒肆的酒旗在风里簌簌作响,飘来若有若无的乳香。

李青崖的靴底碾过一片碎瓷,脆响惊得墙角的野猫窜进酒坛堆,撞得陶瓮叮当乱响。

他停在巷口第三盏气死风灯前,灯芯结着豆大的灯花,将影子拉得老长。

怀里父亲留下的半块刀鞘贴着心口,温度比夜色还凉——这是他今夜唯一的筹码。

先知之瞳的热流在眼底翻涌,他闭眼再睁,巷尾那堆蒙着油布的酒坛突然"活"了过来:五个裹着胡服的身影正猫腰绕到酒坛后,手中弩机的青铜机括泛着冷光。

"李大人好准时。"阿里木的声音从酒坛堆后传来,带着粟特人特有的卷舌音。

他掀开幕布走出,腰间的驼铃叮当作响,左手拇指着白天勾走的半块金印,"可您不该独自来——"

"我若带了人,康国商团的秘密,怕是要永远沉在暗河底了。"李青崖打断他,乌鞘刀在掌心转了个刀花,刀身映出阿里木瞳孔骤缩的模样。

他往前半步,靴跟碾碎一块带血的碎甲——正是白天酒坛里翻出的陇右军玄甲,"十年前暗河沉了多少东西?

我父亲的血,陇右道三千将士的骨,还有康国商团通敌的密信?"

阿里木的手指猛地攥紧金印,指节泛白。

他身后的酒坛堆突然晃动,五个胡人同时跃起,弩箭破空声像群蜂嗡鸣。

李青崖早有准备,旋身撞向左侧酒肆的木柱,刀鞘磕在柱角发出闷响——这是与苏九鸾约定的信号。

"藏头露尾的鼠辈。"苏九鸾的银枪破风而来,枪尖挑飞两支弩箭,人己从屋顶翩然跃下,珊瑚珠串在月光里划出红影。

她的银甲擦过李青崖的肩,反手一枪扎进最近那胡人的手腕,"当年杀我父亲的,也是你们康国的蛇?"

胡人痛呼着摔进酒坛堆,陶瓮碎裂声里溢出浓重的酒气。

阿里木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猛地扯下腰间驼铃掷向苏九鸾,转身就往巷尾跑。

李青崖的先知之瞳再次运转,眼前闪过阿里木撞开酒坛、踩上暗河盖板的画面——那是他白天在仓库暗门刻下的蛇形标记指引的路。

"往暗河跑!"李青崖低喝一声,乌鞘刀出鞘,刀光裹着风声斩向阿里木后颈。

阿里木旋身挥出金印,金属相撞的脆响里,他借机扑向巷尾的青石板,脚尖在第三块石板上一磕,盖板"咔"地弹开,腐臭的河水味扑面而来。

苏九鸾的银枪己抵住最后一个胡人的咽喉,她瞥了眼李青崖的方向,扬声道:"我守着出口!"话音未落,李青崖己跟着阿里木跃下暗河,水花溅在他脸上,混着河底腐泥的腥气。

暗河隧道仅容一人通过,阿里木举着火折子在前狂奔,火光映得石壁上的蛇形刻痕泛着幽光。

李青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吹亮,墙上的刻痕突然清晰起来——每道蛇尾都缠着"康"字,与阿里木心口的刺青如出一辙。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十年前的血光突然在眼前闪过:父亲被拖出史馆时,手中紧攥的半块刀鞘上,刻的正是同样的蛇形。

"你父亲不肯改《旧唐志》里康国通敌的记载!"阿里木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他回头时,火折子的光映出脸上扭曲的笑,"可那又如何?

史书是活人写的,死人的骨头,不过是填河的泥!"

李青崖的手指深深掐进刀把,先知之瞳里,阿里木的影子突然顿住——前面是暗河的分岔口,左边通向西市地下排水渠,右边首通城外渭河。

他想起白天在仓库暗门看到的胡商运酒路线图,嘴角扯出冷硬的笑:"你以为我查不到?

康国商团的货船,每晚子时都在渭河口等。"

阿里木的脚步猛地一滞,这一滞足够李青崖追上。

他反手挥刀砍向阿里木持火折子的手,火折子"啪"地掉进水里,黑暗瞬间吞没两人。

李青崖的先知之瞳在黑暗中亮起红光,他看见阿里木的右手正摸向腰间的短刀,左手将金印塞进暗河石缝——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封带泥的绢帛,边角隐约可见"陇右军"、"粮道"的字样。

"动手!"李青崖低喝,手臂狠狠撞向阿里木的胸口。

两人同时摔进水里,暗河的冷水灌进鼻腔,李青崖却死死扣住阿里木的手腕。

他摸到对方腕间的刺青,蛇信子般的纹路扎得他掌心生疼——这是康国死士的标记,只有被主家处决时才会显露。

水面突然炸开水花,苏九鸾的银枪破开水面,枪杆抵住阿里木的后颈:"暗河出口我守着,陈校尉的亲卫堵了渭河船。"她的声音带着湿冷的水汽,"康国的蛇,该收鳞了。"

李青崖拽着阿里木浮出水面,月光从头顶的排水口漏下来,照见对方脸上的惊恐。

他摸出父亲留下的半块刀鞘,与阿里木塞在石缝里的金印拼合——缺口严丝合缝,刀鞘内侧刻着的"康国通敌,铁证在此"八个小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带他回刑部。"李青崖将金印和绢帛塞进怀里,乌鞘刀的刀背重重敲在阿里木后颈,"有些话,得在刑讯室里慢慢说。"

阿里木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一眼看见李青崖怀里的刀鞘时,喉间溢出含混的笑。

暗河的水流过他心口的刺青,"康"字的墨迹被泡得模糊——他要的,远不止今晚这一场局。

刑部大牢的潮气裹着铁锈味漫进鼻腔时,李青崖的指节正抵在阿里木后颈的麻穴上。

这是他昨夜制住对方时发现的——康国死士的麻穴比常人深三分,此刻阿里木瘫在刑凳上,嘴角还挂着未干的水渍,却仍在笑,牙齿缝里渗出的血珠在青砖地上洇成暗红的星子。

"李大人要审什么?"阿里木的舌头舔过的唇,目光扫过李青崖腰间半露的刀鞘,"是陇右军的粮道,还是我康国商队每年往长安送的三百车胡麻?"他突然低笑,"哦,对了,胡麻车里可不止油料——上个月给鸿胪寺裴少卿的珊瑚树,是第三车最底下的檀木箱装的。"

李青崖的瞳孔骤缩。

他攥紧怀里的绢帛,指尖几乎要戳穿那些浸了河泥的丝料——这是昨夜从暗河石缝里取出的密信,其中一封的落款日期正是上个月十五,与鸿胪寺裴少卿主持互市的日子重合。

先知之瞳在眼底发烫,他看见阿里木喉结滚动时闪过的画面:檀木箱打开,珊瑚枝上沾着未擦净的胡麻籽油。

"你倒是痛快。"苏九鸾的银枪"当"地戳在砖缝里,枪尖挑开阿里木一缕胡须,"痛快得像早等着招。"她的甲胄还带着暗河的湿气,珊瑚珠串在腕间撞出细碎的响,"十年前杀我父亲的,是康国的毒箭,还是长安某位大人的手令?"

阿里木的笑僵在脸上。

他盯着苏九鸾腰间的刺史令牌——那是苏刺史殉职时贴身佩戴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晃出冷光。"苏姑娘的父亲..."他突然咳嗽起来,血沫溅在苏九鸾的银甲上,"他查的不是康国商队,是鸿胪寺的账册。"

李青崖的呼吸陡然一滞。

十年前父亲被拖出史馆那晚,他躲在梁上,听见领头的宦官冷笑:"查什么旧唐志?

鸿胪寺的账册都改了三回!"此刻阿里木的话像一把刀,捅开了他记忆里结了十年的痂。

他摸出怀里的半块刀鞘,刀鞘内侧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康国通敌,铁证在此",而阿里木塞在暗河的金印,恰好补上了刀鞘断裂的缺口。

"鸿胪寺的账册。"李青崖重复这几个字,声音低得像淬了冰,"裴少卿管着互市,你管着商队,他改账册,你送财货,换的是康国商队免税通关的特权。"他将金印拍在案上,震得烛火晃了晃,"可你要的不止这个——暗河底下的密信里,有陇右军粮道图,有朔方军布防表,这些东西,够换一个节度使的位置吗?"

阿里木的眼神终于有了裂痕。

他盯着金印上的蛇形纹路,那是康国主家的标记,此刻正被李青崖的指腹碾得发烫。"李大人果然聪明。"他突然收敛了笑,"可你知道鸿胪寺的账册存在哪里吗?"他歪头看向牢门,"在崇仁坊裴府的密室,钥匙挂在裴夫人的璎珞上——"

"够了。"李青崖猛地掐住阿里木的下颌,指节压得对方颧骨发白,"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给你的主子递消息。"他转身看向守在牢门口的陈校尉,后者正着腰间的虎符,"陈兄,把他关到死牢,加三重锁。"

陈校尉点头,挥了挥手,两个狱卒上前架起阿里木。

阿里木被拖向牢门时突然回头,嘶哑着嗓子喊:"李大人!

你父亲的刀鞘里,还藏着半块玉牌——"

李青崖的动作顿住。

他摸向刀鞘,指腹在鞘身的暗纹上一按,一块拇指大的玉牌"咔"地弹出,背面刻着"崇仁坊"三个小字。

烛火在玉牌上跳动,映得他眼底的红芒更盛——先知之瞳里,浮现出父亲被拖走前的画面:老人将刀鞘塞进他怀里,嘴唇动了动,说的正是"崇仁坊"。

"九鸾。"李青崖将玉牌收进怀里,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去崇仁坊需要什么?"

苏九鸾己经解下银枪,枪尖上的血珠滴在砖地上,晕开一朵小红花。"裴府的门房爱喝葡萄酒,我明日扮作波斯商女,带两坛阿月浑子酒。"她扯下鬓间的珊瑚珠串,塞进李青崖手里,"你拿这个去平康坊找老贾,他能弄到裴府的地形图。"

陈校尉抱拳道:"我让亲卫盯着裴少卿的动向,若有风吹草动,立刻传信。"他看了眼李青崖腰间的刀鞘,又补了句,"李兄弟,当心鸿胪寺的人。

他们能改十年前的账册,就能抹掉今晚的证据。"

李青崖点头,转身走出大牢。

月过中天,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亮,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牌,又摸了摸那半块刀鞘——父亲用性命护住的东西,此刻正贴着他的心跳。

苏九鸾跟在他身后,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道随时会出鞘的剑。

他们回到客栈时,窗棂上多了道极浅的划痕——蛇形,与阿里木心口的刺青如出一辙。

李青崖的手指在划痕上轻轻一擦,转头对苏九鸾笑了笑,那笑里带着几分偏执的冷硬:"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苏九鸾的手己经按在枪柄上,珊瑚珠串在她腕间晃出红影。

客栈里飘来若有若无的乳香,混着隔壁酒肆的胡笳声,在夜风里散成一团迷雾。

李青崖推开门,烛火"腾"地窜起,照见桌上摆着半坛未开封的葡萄酒,瓶口封着鸿胪寺的朱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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