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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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秘档

 

地道里的腐土味混着血锈气往鼻腔里钻。

李青崖蹲在林太监尸体旁,指尖还残留着颈脉最后的冷意——这老阉人撑到最后一刻,到底把真话吐了出来。

他垂眸看向怀里半块玉璜,幽蓝的光泽映着舆图上"乾"字红圈,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雨夜,他跪在满是血污的祠堂里,看见父亲用最后一口气在他掌心刻下的"史不可欺"。

"青崖。"苏九鸾的短刀在火把下划出冷光,她扯下林太监腰间的拂尘时,金线穗子在掌心绞出红痕,"程家在宫里布了二十年棋,真档绝不会那么好拿。"她把假档塞进他怀里,指腹重重碾过绢帛边缘:"我阿爹当年查刺史贪墨案时,曾在密信里提过金銮殿后墙的'乾'字砖——后来他的马车就翻进了终南山涧。"

李青崖喉头一紧。

苏九鸾总说自己的刀比舌头快,但此刻她攥着拂尘的指节发白,他能看见她耳后那道淡疤——那是十年前她混进教坊司查线索时,被鸨母用铜簪划的。"九鸾。"他伸手覆住她手背,掌心的薄茧蹭过她虎口的老茧,"等拿到真档,我陪你去终南山,把当年的卷宗翻个底朝天。"

地道外突然传来铁器相撞的脆响,陈校尉的玄甲先探了进来。

这位禁军副统领护心镜上还沾着血,眉骨处有道新伤,血珠顺着络腮胡往下淌:"王参将带人守住了别苑前后门,那小崽子被他媳妇抱走了,正哭着要糖人。"他解下腰间水囊扔给李青崖,水囊带着体温,"程公公的暗桩全在地道口被截了,但宫里的羽林卫换防时间是丑时三刻,我们得赶在那之前摸到金銮殿后墙。"

李青崖拧开水囊喝了一口,铁锈味在舌尖炸开——是陈校尉的血。

他摸出舆图摊在膝头,月光从地道口漏进来,照得红圈处泛起暗金。"我需要用'先知之瞳'。"他抬头看向苏九鸾,后者立刻抽出短刀横在地道口:"我守着,半柱香内谁也别想进来。"陈校尉没说话,只是退到更深处,手按在横刀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李青崖闭上眼。

熟悉的刺痛从眉心蔓延开来,像有人拿烧红的银针在扎眼球。

这是"先知之瞳"的代价——每次回溯影像,他都要承受死者临终前的感官残留。

林太监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炸开:金銮殿后墙第三块砖,砖缝里有铜丝连着机关;值夜的羽林卫统领是程公公的远房侄子,腰牌挂在左边;偏殿的更夫每刻会敲梆子,梆子声是暗号......

"咳——"李青崖猛地呛咳,鼻血顺着下巴滴在舆图上。

苏九鸾立刻转身,短刀"当"地插在他脚边:"又逞强?"她抽出腰间帕子按在他鼻梁上,帕子带着松木香,是她惯用的熏香,"看到什么了?"

"后墙砖下有铜丝机关。"李青崖攥住她手腕,指腹抵着她脉搏,"羽林卫统领腰牌在左,换防前会去偏殿喝参汤。

更夫梆子声三长两短是清场暗号。"他扯下帕子,血珠在月光下泛着暗紫,"陈校尉,你带两队人守在偏殿外,梆子声起就截住统领;九鸾,你跟我走暗渠,从御花园假山后摸上金銮殿。"

陈校尉的横刀在掌心转了个花:"三年前我没护住你阿公的史稿,这次就算把命搭进去——"他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你阿公说过,史笔如剑,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当剑鞘。"

王参将的声音从地道口传来:"陈大人,别苑西墙有动静!"他扛着长戟挤进来,铠甲上沾着草屑,"是程家的飞鹰卫,大概二十人。"他看了眼李青崖怀里的舆图,又看了看苏九鸾的短刀,突然咧嘴笑了:"我带人去引开他们,就说小崽子还在别苑——那帮狗东西最恨有人坏主子的事。"

李青崖摸出怀里的檀木匣,匣身刻着的"司天台"三个字被血浸透:"这里面是假档,你拿去找京兆尹,就说程公公私藏伪史。"王参将接过去时,匣角撞在他铠甲上,发出空洞的响。"走!"他冲儿子挥了挥手,那孩子正扒着地道口的石头,见父亲招手,立刻把藏在袖里的小泥人塞给李青崖,"大哥哥,这个打妖怪。"

李青崖接过泥人,指尖触到孩子掌心的温度——十年前,他也有个这样大的弟弟,会把偷藏的糖人塞给他。"好。"他把泥人塞进怀里,抬头时,王参将己经带着人冲进了夜色里,长戟在月光下划出银亮的弧。

"时辰到了。"苏九鸾扯了扯他的衣袖,短刀在腰间晃出细碎的光,"暗渠入口在御花园芙蓉池下,我十二岁混进宫当杂役时,偷着记过路线。"她的劲装还沾着林太监的血,在风里掀起一角,露出小腿上绑着的淬毒匕首——那是她阿爹的遗物。

陈校尉拍了拍李青崖的肩,护心镜撞在他背上,像敲了面小鼓:"我在偏殿外等你们。"他转身时,玄甲上的血珠落进泥里,"记住,金銮殿后墙第三块砖,往下按三寸,铜丝就断了。"

李青崖摸了摸怀里的玉璜,另一半此刻应该还在程公公腰间——那是当年先皇赐给程家的信物,刻着"忠慎"二字。

他看向苏九鸾,后者正蹲在地道口辨认星象,发梢沾着血痂,在风里一翘一翘的。"走。"他说,声音比地道里的风还冷,"把属于历史的东西,拿回来。"

月光西沉,东市的更夫敲响了丑时三刻的梆子。

李青崖跟着苏九鸾钻进暗渠时,听见头顶传来羽林卫换防的号角声——那声音里混着王参将的长戟破风声,混着陈校尉横刀出鞘的清响,也混着他自己心跳的轰鸣。

金銮殿后墙的第三块砖下,铜丝正在暗处泛着冷光。

程公公的密信里写着:"若事败,毁档于乾位。"但他不知道,有人比他更清楚,历史的真相,从来不是几块砖能困住的。

暗渠里的水漫过脚踝,苏九鸾的短刀突然在前方亮起。

李青崖眯起眼,看见石壁上刻着个模糊的"乾"字——那是他们要找的出口。

而出口的另一端,太极宫的飞檐在夜色里投下阴影,像极了一张张开的嘴。

暗渠里的水凉得刺骨,漫过李青崖的小腿时,他听见苏九鸾的短刀划破水藻的轻响。

她的背影在昏暗中只余一道紧绷的线条,发绳不知何时散了,湿发黏在颈后,随着动作扫过他手背——那是她刻意放慢脚步,确认他跟得上。

“还有十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混着水流声撞在石壁上,“出口在芙蓉池底,当年老杂役说池心有块活石,推三下会转。”李青崖摸了摸腰间的玉璜,半块玉在体温下泛着温凉,那是林太监临终前攥着的东西——老阉人最后一口气说“乾位砖下有血契”,现在想来,血契该是在这密室里。

他的太阳穴又开始跳,先知之瞳的余痛像细针在颅底扎。

林太监的记忆碎片里,金銮殿后墙的砖缝有铜丝,可暗渠的出口刻着“乾”字,是否和舆图上的红圈重叠?

苏九鸾突然停住,短刀的刀尖抵住石壁某处:“到了。”

李青崖凑近,见她指尖沾着青苔,正抹开石面上的水痕——模糊的“乾”字下,果然有三道浅槽。

苏九鸾的短刀插入槽缝,手腕一旋,石块发出沉闷的转动声。

水声突然变大,冷冽的风裹着荷香灌进来,李青崖眯眼,看见月光在水面碎成银片——他们正站在芙蓉池底的暗门里,头顶三步外就是粼粼水波。

“屏住呼吸。”苏九鸾扯了扯他的衣袖,率先钻入水中。

李青崖跟着沉下去,耳膜被水压得发疼,眼前是晃动的荷叶影子。

浮出水面时,他扶住池边的汉白玉栏杆,听见御花园里更夫的梆子声——三长两短,清场暗号。

陈校尉该是截住了羽林卫统领,王参将引开飞鹰卫的动静被夜色吞了,只剩自己剧烈的心跳。

金銮殿的飞檐在眼前投下阴影,后墙的砖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李青崖数到第三块砖,指尖按在砖缝上——三寸,往下。

铜丝断裂的轻响像琴弦崩断,砖面突然下陷,露出半尺见方的黑洞。

苏九鸾的短刀己经探了进去,刀尖触到机关的咔嗒声后,整面墙无声滑开,露出黑洞洞的密室。

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

李青崖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满墙的卷轴,堆在案上的密信,还有半幅未干的舆图——舆图上“终南山”三个字被红笔圈住,旁边写着“苏某查贪墨案,当坠崖”。

苏九鸾的短刀“当”地插在案上,刀身震颤着指向那行字:“我阿爹的马车翻进终南山涧前,最后一封密信说‘乾位有真相’。”她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苏某”二字,像在抚阿爹的墓碑。

李青崖的喉结动了动。

他抽出一卷《天宝起居注》,泛黄的纸页上,太子暴毙的记载被朱笔改过,原句“坠马伤脑”被涂成“暴疾而亡”,旁边小楷批注:“程公言,太子与藩镇通,损圣德,当隐。”另一卷里掉出张密信,字迹清瘦,落款“赵”——赵侍郎,礼部侍郎,主管修史。

“赵老儿。”李青崖捏碎信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当年我阿公编纂《武德实录》时,他还是个校对,说‘史笔当首’。”他翻到信末,“现在倒成了篡改的手。”苏九鸾突然扯他衣袖,短刀指向密室角落——那里堆着半人高的炭盆,盆边散落着未烧尽的绢帛,“他们在毁档。”她蹲下身,捡起半片残页,“这是突厥间谍的名单,我阿爹当年查的贪墨案,牵连的是突厥人用银钱买通刺史,偷运粮草。”

密室突然一暗。

李青崖抬头,见后墙的暗门不知何时闭合,头顶的通风口垂下几条黑影——飞爪勾住砖缝,黑衣人的靴子碾过青瓦的脆响。

苏九鸾的短刀己握在右手,左手抽出小腿上的淬毒匕首:“赵侍郎的暗卫,穿玄色劲装,靴底有云纹。”她的声音冷得像淬过冰,“我在教坊司见过他们抓人,刀下不留活口。”

李青崖把能卷的卷轴塞进怀里,玉璜撞在案角发出清响。

暗门传来机关启动的咔嗒声,他拉着苏九鸾往密室深处退,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壁——那是条暗巷,通往后宫?

不,通风口的黑影越来越多,至少二十人。

苏九鸾的匕首划破掌心,血珠滴在淬毒刃上,泛着幽蓝:“我断后,你先走。”

“一起。”李青崖扯下外袍裹住卷轴,“当年我阿公说‘史不可欺’,今天就算把命搭在这里——”他的话被头顶的瓦片碎裂声打断,三柄短刀破空而来,钉在他脚边。

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巾,正是赵侍郎的亲卫统领,脸上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李大人好手段,程公的人全折了,倒让您摸到这儿。”他抽出横刀,刀光映着李青崖怀里的卷轴,“把东西留下,留你们全尸。”

苏九鸾的短刀与他的横刀相撞,火星溅在李青崖脸上。

他借着这空隙冲向暗巷,后背突然一热——有箭!

他侧身翻滚,箭头擦着左肩扎进墙里。

苏九鸾的淬毒匕首擦过疤脸的脖颈,后者踉跄两步,捂颈嘶吼:“放箭!别让他们跑了!”

暗巷的尽头是道月洞门,门后传来羽林卫换防的号角声——但此刻的号角声里,混着更多的脚步声,更多的刀兵相撞声。

李青崖攥紧怀里的卷轴,血腥味在喉间翻涌,苏九鸾的短刀在身后划出银弧,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们逃得出这金銮殿,逃得出这太极宫吗?

赵侍郎的暗卫像潮水般涌来,而他们的退路,早己被封死在这重重宫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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