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暗夜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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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暗夜潜行

 

梆子声敲过三更时,李青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苏九鸾手腕里。

"西二巷查过了!"赵怀远的亲兵嗓门像破锣,脚步声在青石板上碾出火星。

苏九鸾的刀背抵着他后腰,隔着粗布衣裳都能蹭得皮肤发烫——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若她刀柄偏左,说明左侧有动静;偏右,则是右边。

此刻刀身纹丝不动,却压得他肋骨生疼,她在忍。

李青崖望着头顶被房檐割碎的月光,喉结动了动。

方才在巷口瞥见金吾卫的火把,他数过,共有三队,每队十二人,加上赵怀远的私兵,西市此刻至少有百人在搜。

他们身上还带着太子密信,那东西若被搜走,莫说翻案,连全尸都留不下。

"往南。"他贴着苏九鸾耳畔低语,声音轻得像落在瓦上的雪。

苏九鸾的刀突然偏右半寸,他立刻闭了嘴——东南方传来巡犬的低吠,混着铁锁碰撞声,是金吾卫在查商铺后巷。

两人贴着墙根挪了三步,霉湿的苔藓蹭上李青崖后背。

苏九鸾的呼吸突然一滞,他顺着她目光望去,墙缝里卡着半截断簪,青玉雕的并蒂莲,是平康坊崔记绣坊的标记。

他心里一松——这说明他们离崔记地窖的暗门不远了。

"跟紧。"苏九鸾的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圈,这是"我在前"的暗号。

她反手抽出腰间短刀,刀鞘磕在砖墙上发出轻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

李青崖盯着她后颈那道淡白伤疤,突然想起去年秋夜,也是这样的月光,她为他挡下刺客的淬毒短刃,刀伤从耳后划到锁骨,养了整整三个月。

当时她坐在檐下晒月亮,刀在膝头转得飞快,说:"我阿爷说,刀疤是刀的勋章。"

此刻那道疤隐在阴影里,像条蛰伏的蛇。

犬吠突然近了。

苏九鸾猛地拽他往左侧扑,两人滚进半人高的野蔷薇丛。

尖刺扎进李青崖手背,血腥味在嘴里漫开——他咬到了舌尖。

苏九鸾的短刀己经出鞘,刀光映着她泛红的眼尾,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那边!"巡兵的灯笼光刺破黑暗,李青崖看见三盏红灯笼在三十步外摇晃,影子拖得老长,像三只张牙舞爪的鬼。

苏九鸾的刀压上他嘴唇。

她另一只手按在他心口,隔着两层粗布,能摸到他心跳快得要蹦出来。

李青崖的手指无意识抠进泥土,触到块碎瓷——是方才翻墙时崩落的,边缘还沾着他的血。

他突然想起怀里的名单,那东西用油纸包了三层,此刻正贴着他左乳,像块烧红的炭。

"走空了!"巡兵的骂声从蔷薇丛外传来,灯笼光晃了晃,逐渐往巷口去了。

苏九鸾的刀移开时,在他唇上划了道细口,比蚊子咬还轻。

她抹了把脸上的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低笑一声:"你心跳得比我阿爷养的芦花鸡还快。"

李青崖抹了把嘴,血珠沾在指腹上,倒比方才清醒了些。

他摸出怀里的碎瓷,对着月光照了照——是半块茶盏,内侧有"松风"二字,平康坊松风客栈的标记。

他捏着碎瓷转向苏九鸾:"去松风。"

"那破客栈?"苏九鸾挑眉,"上个月我还在那抓过偷香粉的小贼,墙缝里能塞老鼠。"

"正因为破。"李青崖把碎瓷收进袖中,"赵怀远的人要找的是能藏贵人的地方,松风客栈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他指腹蹭过名单的油纸包,"且我前日让老陈头在那留了间房,用的是...药商王伯安的身份。"

苏九鸾突然拽住他衣领,将他抵在墙上。

月光从她发间漏下来,照得她眼尾的红痣像滴血:"你早备了后手?"

李青崖望着她沾血的睫毛,喉结动了动:"昨日在天机阁看到林掌柜的账册时,我就知道...他们要灭口。"他顿了顿,"太子的死,右相的手,藩镇的粮,全在这张纸上。"他拍了拍胸口,"而林掌柜的密信里,有范阳使的印。"

苏九鸾的手指慢慢松开。

她从腰间解下块黑布,三两下缠住他手背的伤口:"先活着出去。"

松风客栈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时,李青崖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客栈老板老周正趴在柜台上打盹,灯盏里的油快烧干了,火苗跳得像鬼火。

李青崖摸出碎瓷拍在柜台上,老周猛地惊醒,浑浊的眼珠在他和苏九鸾身上转了两圈,突然弯腰从柜台下摸出把铜钥匙:"后院西厢房,窗台上有盆死了的绿萝。"

苏九鸾的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尖挑起老周的下巴:"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老周的喉结动了动,盯着刀尖:"前日有个穿青衫的后生,给了我五贯钱,说若有拿松风茶盏碎片的人来,就开西厢房。"他咽了口唾沫,"那后生...左眼角有颗红痣,像姑娘家点的。"

李青崖和苏九鸾对视一眼。

苏九鸾的刀收进鞘里,动作比平时慢了些——老陈头左眼角确实有颗红痣,是他们安插在西市的线人。

西厢房的窗台上果然摆着盆枯绿萝,叶片脆得一捏就碎。

李青崖闩上门,点亮桌上的油灯。

灯芯结了个灯花,"啪"地炸开,火星子溅在他手背的伤口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苏九鸾己经跃上梁,检查是否有机关:"梁上没灰,床底没老鼠洞,墙缝新填过泥。"她跳下来,踢了踢床板,"底下是空的。"

李青崖解开腰间的油纸包,名单在烛光下泛着黄。

他逐行扫过,最后一行"七月十五,龙首渠,范阳使"的字迹突然模糊——不是墨晕了,是他想起今日在天机阁看到的账册。

林掌柜的账本里,七月十五那日有笔"漕运损耗"的记录,数目正好是范阳使今年春上向长安要的军粮。

"林掌柜的漕运船,装的不是粮食。"他指尖压在"范阳使"三个字上,"是...太子的密信?

还是右相的罪证?"

苏九鸾凑过来,发梢扫过他耳垂:"你昨日在天机阁翻账册时,林掌柜的茶盏碰都没碰。"她指了指桌上的粗瓷碗,"他平时最讲究,喝雨前龙井要用汝窑杯。"

李青崖的瞳孔骤缩——林掌柜那日确实捧着茶盏,却始终没沾唇。

他当时只当是对方警惕,此刻想来,茶盏里或许根本不是茶。

他摸出袖中碎瓷,对着灯光照——内侧有极淡的青斑,是长期盛酒留下的痕迹。

林掌柜不沾酒,这茶盏...

"是传信的。"苏九鸾突然说,"我阿爷在剑南道当刺史时,见过吐蕃细作把密信写在酒里,遇热显形。"她扯过李青崖的手,将碎瓷按在油灯上烤。

青斑逐渐晕开,露出一行小字:"范阳粮入龙首,换太子手书。"

李青崖的手指在发抖。

他终于明白太子为何暴毙——龙首渠是长安命脉,若范阳的粮混着毒入了渠,整个长安都要喝毒水。

太子发现了阴谋,想拿密信要挟,却反被灭口。

而林掌柜...

"他是右相的人,还是范阳的人?"苏九鸾的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李青崖将碎瓷收进怀里,名单重新用油纸包好:"明日去商会找他。"

"你疯了?"苏九鸾抓住他手腕,"赵怀远还在搜我们,林掌柜若知道你看过账册..."

"正因为他不知道。"李青崖望着她发间沾的野蔷薇刺,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以为我们死在西市了。"他摸出块青玉佩,是方才老周给钥匙时塞的,"这是松风客栈的房牌,刻着'安'字。

老陈头留的,说明安全。"

苏九鸾松开手,转身去推窗。

夜风吹进来,吹得烛火摇晃,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蓄势待发的鹰:"我去守着后巷。"她顿了顿,"若有动静,我吹三声竹哨。"

李青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指尖无意识着碎瓷上的字迹。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突然想起林掌柜今日在天机阁的笑,那笑像春风里的冰,看着暖,碰着刺骨。

明日去商会,他得带点见面礼...或许可以提提龙首渠的水,又或者,说说范阳的粮。

烛火突然灭了。

李青崖摸出火折子重新点燃,看见窗台上的枯绿萝在风里摇晃,叶片簌簌作响,像有人在说:

"小心。"

李青崖将青玉佩在掌心搓了三搓,首到玉温浸进骨缝里,才掀开门帘走进长安商会。

正午的阳光晒得朱漆门柱发烫,他额角沁出薄汗——这是伪装的一部分。

药商王伯安常年在岭南跑货,最怕热,此刻他敞着半幅青衫,腰间挂着个铜铃药囊,走动时叮铃作响,倒真像从南诏国刚回来的行商。

林掌柜正坐在前堂拨算盘,枣木算盘珠打得噼啪响,见他进来,眼皮抬了半寸:"王老板?

上月不是刚结过参茸的账?"

李青崖从袖中摸出块碎瓷,往桌上一放。

林掌柜的算盘声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珠突然亮得像淬了毒的针。

"松风的茶盏。"李青崖扯了把椅子坐下,药囊撞在桌角,铜铃响得人心慌,"林掌柜昨日在天机阁,茶盏碰都没碰,我还当您转性了,原是怕酒气沾了唇。"他屈指叩了叩碎瓷上的青斑,"范阳的粮换太子手书,这买卖...赚吗?"

林掌柜的手指在算盘上绞紧,指节泛白。

他突然笑了,从茶柜里摸出个汝窑杯,斟了盏茶推过去:"王老板好眼力。"茶雾漫上来,遮住他半张脸,"不过这茶是雨前龙井,您尝尝?"

李青崖端起茶盏,指尖刚碰到杯沿就顿住——杯底压着张纸条,墨迹未干:"速走,赵怀远带人封了西市。"他垂眸抿茶,喉结动了动,将纸条碾进掌心:"林掌柜的茶,自然要细品。"他放下杯子,"只是我新接了范阳的药材生意,想查查贵商会的漕运底册,看看水路顺不顺。"

林掌柜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起身时,椅腿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底册在账房,我带您去。"

账房在二进院西厢房,窗棂糊着米纸,透进的光像蒙了层雾。

李青崖刚跨进门,后颈就泛起凉意——墙角立着个檀木柜,锁孔里插着半枚钥匙,显然有人刚开过。

"去年的漕运册子都在这。"林掌柜从袖中摸出串铜钥匙,手却在抖,"您自便,我去前堂看着。"

门合上的瞬间,李青崖摸出怀里的碎瓷。

瓷片上"范阳粮入龙首"的字迹在暗格里投下阴影,他迅速翻开最上面的账册——西月十五,漕运损耗二十石;五月廿三,损耗三十石;六月初九,损耗五十石。

数字逐月递增,最后一页夹着张货单,签收人栏写着"范阳卢使",盖着模糊的朱印。

他的指甲掐进账册边缘。

太子暴毙前三天,正是六月初九。

龙首渠的水每日供着太极宫、兴庆宫,若那五十石粮掺了毒...他突然听见窗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像是鞋底蹭过青石板的轻响。

"王老板看得可还仔细?"林掌柜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带着股说不出的黏腻,"我让伙计煮了酸梅汤,喝完再走?"

李青崖迅速将货单塞进衣襟,反手扣上账册。

他转身时,瞥见檀木柜最底层的暗格——半枚玉扳指露在外面,是赵怀远常戴的那枚,翡翠水头足得能照见人影。

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掌柜端着茶盘,酸梅汤的甜腻味混着他身上的沉水香,熏得人发闷。

李青崖盯着他鬓角的汗,突然笑了:"林掌柜这汗,比我这药商还怕热?"

林掌柜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瓷片溅到李青崖脚边。

他突然扑过来要抢账册,却被李青崖反手制住手腕。

腕骨发出脆响的瞬间,林掌柜喉间溢出呜咽:"您...您不是王伯安!"

"我是李青崖。"李青崖扯下伪装的青衫,露出里面的玄色劲装,"刑部密探。"他抽出腰间的铁链,"跟我回刑部,把范阳的粮、太子的信,都交代清楚。"

林掌柜突然剧烈挣扎,额头撞在桌角,血珠顺着皱纹往下淌:"赵将军的人就在外面!

你走不了——"

窗外传来苏九鸾的竹哨声,短促而急,是"危险逼近"的暗号。

李青崖拽着林掌柜往门外冲,刚跨出账房就顿住了——前院站满了持械的护卫,赵怀远穿着玄甲站在台阶上,手里的横刀映着日头,晃得人睁不开眼。

"李密探。"赵怀远的声音像块磨秃的刀,"太子暴毙案还没审完,你倒先成了逃犯?"他挥了挥手,"把人拿下。"

苏九鸾的短刀破窗而入,钉在赵怀远脚边的青砖上。

李青崖借着这空档拽着林掌柜往院角跑,身后传来兵器相击的脆响——是苏九鸾从房顶上跳下来,刀光裹着风声劈向最近的护卫。

"去后巷!"苏九鸾的声音混着血沫,李青崖这才看见她肩甲上插着支弩箭,血正顺着锁子甲往下淌。

他咬着牙拖着林掌柜翻过矮墙,巷口的青石板上落着半片染血的刀鞘,是苏九鸾方才扔给他的暗号。

他们刚拐进死胡同,身后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李青崖将林掌柜抵在墙上,铁链缠紧他脖子:"说!

范阳的粮到底掺了什么?"

林掌柜的血蹭在他衣襟上,热得烫人:"是...是蛊毒!

龙首渠的水...七月十五..."

脚步声突然近了,像闷雷滚过地面。

李青崖听见赵怀远的亲兵喊:"在这儿!"他摸出怀里的货单塞进林掌柜嘴里,反手抽出苏九鸾的短刀抵住他后心——这是最后一张牌,得留着见刑部侍郎。

巷口的阳光被阴影遮住了。

李青崖抬头,看见赵怀远的玄甲在转角处闪了闪,横刀的寒光划破空气,像道劈下来的闪电。

"小心——"苏九鸾的喊声响在头顶,李青崖本能地低头,横刀擦着他发顶劈进墙里,震得青砖簌簌往下掉。

他拽着林掌柜往旁边躲,却撞进堵人墙——是赵怀远的亲卫,刀枪如林,将他们围了个严实。

苏九鸾从房上跃下,短刀架在赵怀远脖子上:"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赵怀远笑了,血从他嘴角淌下来——苏九鸾的刀划开了他的喉管。"晚了。"他指着李青崖身后,"你们的人...早被围了。"

李青崖转身。

后巷尽头,金吾卫的火把连成一片,像条吐着信子的火龙。

更远处,长安的城楼在烈日下泛着白,像座巨大的坟。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金吾卫的吆喝:"拿下钦犯!"

李青崖摸了摸怀里的货单,又看了看苏九鸾肩上的箭。

他突然笑了,笑得林掌柜浑身发抖:"赵将军,你说...太子的手书,现在在谁手里?"

赵怀远的瞳孔骤缩。

而在他们头顶的瓦当上,有片碎瓷正随着风摇晃,上面的字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范阳粮入龙首,换太子手书。"

巷口的脚步声撞破了最后一层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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