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崖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月光在宋统领的剑尖凝出冷星,离苏九鸾背心不过三寸。
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响——三步,他和宋统领之间隔着三步。
短刃还在腰间,可拔刃的时间足够那柄剑刺穿苏九鸾的肺叶。
"九鸾!"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觉的破音。
苏九鸾的肩背突然绷紧。
她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以极缓的幅度勾住绣春刀的吞口,发梢被夜风吹得扫过耳后——那是她惯用的预警动作。
李青崖想起半月前在平康坊,她就是用这招诱使刺客先手,再反手扣住对方手腕。
宋统领的刀疤在阴影里抽搐,剑尖又往前送了半寸。"苏姑娘,"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锈铁,"你阿爹当年私吞赈灾银的账册,还在公主府地窖。"
苏九鸾的手指骤然收紧。
李青崖看见她眼尾微跳——那是动怒的征兆。
下一刻,她足尖猛地点地旋身,绣春刀出鞘时带起破风响,刀背正磕在宋统领腕骨上。
"当啷"一声,剑落地。
宋统领痛哼着后退,却见李青崖己扑至近前,短刃抵住他咽喉。
"拿死人威胁活人,宋统领好手段。"李青崖的指节因用力泛白,短刃压出红痕,"说,公主府今夜调了多少暗桩?"
宋统领突然笑了,血沫混着笑声溅在李青崖衣襟上:"你以为...抓住我就能阻..."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苏九鸾侧耳听了半瞬,踢开宋统领脚边的剑:"巡城卫的马队。
他要拖时间。"
李青崖立刻收刃,拽起苏九鸾就跑。
两人拐进巷口时,他瞥见宋统领扶着墙爬起来,捂着腕骨往相反方向逃窜——这老狐狸,果然留着退路。
"证据呢?"苏九鸾边跑边问,发绳散开的几缕青丝缠上李青崖手背。
他摸了摸胸口,油皮纸还在:"鼠道里发现太子妃的莲花印,和死者手里的花瓣吻合。"夜风灌进衣领,他后颈的冷汗被吹干,"公主府的阴谋,藏在太子妃的陪嫁物里。"
苏九鸾突然拽他停在一棵老槐树下。
她借着月光翻开他的手掌——掌心里沾着鼠道的霉土,混着几道血痕,"你受伤了?"
"藤蔓刮的。"李青崖抽回手,"先去禁军营地。
陈校尉说过,若查到公主府实证,他调三百玄甲卫听用。"
苏九鸾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刀镡:"半个时辰前我路过营门,看见陈校尉的亲兵在挂红灯笼——那是'急召'的暗号。"
两人加快脚步。
长安城的坊门早己关闭,但苏九鸾熟稔地带着他钻过卖炭翁家的后墙,绕过巡夜的金吾卫,不多时便到了禁军营地。
营门处的灯笼果然红得刺眼。
守门的小兵见着苏九鸾,立刻拱手:"苏统领,陈校尉在演武厅。"
演武厅的门半开着,烛火将陈校尉的影子投在墙上,比平日高出一倍。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腰间虎符撞在桌角发出闷响:"可算来了!"
李青崖将油皮纸里的纸页摊开:"太子暴毙那晚,死者攥着的莲花瓣,是太子妃的私印。
鼠道里的刻痕、西市暗河的流向,全指向公主府私造的密道。"
陈校尉的手指重重叩在纸页上,震得烛火摇晃:"我刚收到线报,公主府今夜往城南运了十车箱笼,封条是...太子妃的莲花印。"他突然扯下腰间令旗扔给亲兵,"去!
调第二、第五营到南校场集结,带火把、撬棍,还有...""还有什么?"苏九鸾按住他的胳膊。
陈校尉的目光扫过李青崖染血的袖口,又落在苏九鸾腰间的绣春刀上:"带棺材。"他说,"公主府要埋的,不止是箱笼。"
亲兵跑出去的脚步声撞在砖墙上,演武厅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李青崖摸出怀里的短刃,在烛火下照了照——刃身上还沾着宋统领的血,"什么时候动手?"
"子时三刻。"陈校尉摘下墙上的玄甲,甲叶相撞的清响里,他盯着李青崖的眼睛,"公主府的守夜换班在子时二刻,暗桩会去后巷喝酒。
你们带二十个亲兵先摸进去,我率大部队随后。"
苏九鸾突然拔出绣春刀,在刀身上蹭了蹭李青崖掌心的血:"我要第一个砍开地窖门。"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可李青崖看见她眼尾的红,像极了当年在刺史府废墟里,她蹲在焦土上捡父亲半块玉佩时的模样。
子时二刻的更鼓声从远处传来。
李青崖系紧玄甲的束带,感觉胸口的纸页随着心跳发烫。
苏九鸾己经翻上营墙,回头朝他伸手。
月光落在她发间,那根断了半截的发绳在风里晃啊晃,像根拉紧的弦。
营外传来马匹踏碎露水的声响——是陈校尉的亲兵牵着马过来了。
李青崖握住苏九鸾的手,借力翻上墙。
远处,公主府的飞檐在夜色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像只蛰伏的兽。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苏九鸾的,一下,一下,敲打着同一个节奏。
"走。"苏九鸾说。
马蹄声在巷子里溅起碎银般的月光,朝着公主府的方向,奔去。
李青崖的玄甲甲叶擦过青砖墙,发出细碎的刮响。
他贴着公主府西墙的阴影站定,鼻尖萦绕着潮湿的苔藓味——这堵墙比他昨夜踩点时多了三道新刮痕,是暗卫换防时佩刀留下的。
"九鸾。"他侧头,月光恰好漫过苏九鸾绷紧的下颌线,"左数第三块砖松了。"
苏九鸾的绣春刀在掌心转了半圈,刀背精准磕在砖缝上。"咔"的轻响里,松动的青砖坠地,露出墙内半指宽的缝隙。
李青崖瞥见缝隙后晃动的黑影——是个穿皂色短打的暗卫,正端着酒葫芦灌酒。
"守夜暗桩果然去后巷喝酒了。"苏九鸾的声音裹着刀锋的凉意,"但陈校尉说的换班时间还有半刻。"
李青崖摸向腰间短刃,指腹触到刃鞘上那道旧凹痕——那是半月前在平康坊被刺客划的。
他记得昨夜在禁军营地,陈校尉拍着他肩膀说"公主府暗卫虽多,守夜的总爱溜去后巷老酒馆"时,掌心的茧子磨得他胳膊发疼。
原来陈校尉早留了底,连暗桩的偷懒习惯都摸透了。
"进去。"他推了苏九鸾一把。
两人猫腰钻进墙洞时,李青崖的玄甲蹭到了暗卫的酒葫芦,浑浊的酒液顺着砖缝淌成细流,在月光下泛着腥气。
墙内是片稀疏的竹林。
李青崖数着竹节前进——根据鼠道里挖到的刻痕,地窖入口应该在第三进院子的海棠树下。
可刚绕过第三丛竹,前方突然传来铁器相撞的脆响。
"有埋伏!"苏九鸾的绣春刀己出鞘,刀光掠过李青崖耳畔,精准挑落了从竹枝间垂下的绊马索。
三根淬毒的短箭"噗"地钉在两人脚边的青石板上,箭头泛着幽蓝。
李青崖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他想起宋统领被制住时那声未说完的"阻"——原来公主府早有防备,换班暗号是诱他们入瓮的饵!
"退到影壁后!"他拽着苏九鸾翻滚,玄甲撞在影壁石上发出闷响。
二十个亲兵紧跟着鱼贯而入,却被从西面八方窜出的暗卫截住。
刀光剑影里,李青崖看见暗卫们腰间的青铜鱼符——正是宋统领麾下禁军的私兵,怪不得连换班时间都能摸透!
苏九鸾的绣春刀划出银弧,砍翻两个扑来的暗卫。
她鬓角的碎发沾着血珠,眼尾的红比在禁军营地时更浓:"地窖在东边!
我去砍门,你缠住宋统领!"
李青崖的短刃割开扑近的暗卫咽喉,血溅在他脸上,腥甜得发苦。
他望着苏九鸾的背影消失在东廊下,突然听见阁楼二层传来熟悉的沙哑笑声:"李密探好手段,连本统领的酒局都摸准了。"
宋统领扶着栏杆现身,腕骨上还缠着白天被苏九鸾磕伤的布带。
他腰间悬着的不是禁军佩刀,而是柄黑沉沉的短铳——那是岭南藩镇进献的火器,李青崖在西市暗河的箱笼里见过图样。
"太子妃的莲花印,在你身上?"宋统领的拇指扣住铳机,"交出来,本统领许你个全尸。"
李青崖抹了把脸上的血,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宋统领可知,西市暗河的水流向哪?"他看见宋统领瞳孔微缩——那是被说中要害的征兆,"流向公主府的地窖。
所以太子妃的陪嫁物,根本不是运去城南,而是沉在暗河底,等水涨了冲进护城河毁尸灭迹。"
宋统领的手指在铳机上发抖:"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昨夜去老酒馆喝酒时,"李青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酒坛底下压着张地图,被我顺走了。"他摸出怀里皱巴巴的油皮纸,正是昨夜在禁军营地摊开的那张——其实那上面根本没有暗河刻痕,是他用鼠道里的霉土伪造的。
宋统领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扣动铳机的刹那,李青崖己扑进廊柱后的阴影。
铳声炸响,木屑纷飞,却只擦着他左肩撕开道血口。
"去地窖!"李青崖对着混战的亲兵吼了一嗓子,自己则抄起廊下的铜灯架,朝着宋统领的脚踝砸去。
宋统领踉跄着后退,短铳掉在地上。
李青崖扑过去时,瞥见东廊尽头闪过苏九鸾的身影——她的绣春刀正砍在地窖石门上,火星西溅。
"咔嚓!"石门终于裂开缝隙。
苏九鸾踹开半扇门,火把的光涌进去,照亮满墙的账册,和堆成小山的箱笼。
最上面那口箱子的封条上,莲花印正泛着暗红,像滴凝固的血。
"找到了!"她的声音裹着狂喜,可下一刻,地窖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李青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二十余个蒙脸的暗卫从阴影里钻出来,手里的朴刀映着火光,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
宋统领的笑声从阁楼传来:"李密探以为,本统领昨夜逃的是生天?
错了,我是去调兵!"他举起另一柄短铳,对准了苏九鸾的后背,"这地窖,是你们的埋骨地!"
李青崖的短刃还插在宋统领方才掉落的短铳旁。
他望着十步外的苏九鸾,望着她染血的绣春刀,望着地窖里那些泛着冷光的朴刀,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震天的马蹄声——是陈校尉的玄甲卫到了。
但此刻,宋统领的铳口己抵住苏九鸾后心。
李青崖的呼吸骤然停滞,他摸向腰间,却只触到空荡荡的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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