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密谋与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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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密谋与反击

 

晨雾未散,李青崖的指腹反复信纸边缘的毛糙纹路。

土纸特有的刺痒从掌心爬上来,像根细针挑着他的神经——这不是程公公惯用的澄心堂纸,倒像是市井讼师用来写状子的便宜货。

信里那句"太子的血不够,得再添把火"在他脑子里转了三圈,后颈的寒毛跟着竖起来。

院外传来皮靴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是苏九鸾回来了。

她的软剑穗子扫过门框时发出轻响,李青崖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柄淬过毒的剑尖此刻正垂在她身侧,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什么东西?"苏九鸾掀开门帘,发间残留的炭灰簌簌落在案上,混着信纸的褶皱。

她习武的手劲大,捏信的动作却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眼尾随着字迹越垂越低,"程狗贼要动谁?"

陈校尉跟在她身后,甲叶相撞的脆响在狭小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他摘下铁盔搁在桌上,露出额角新结的血痂——方才扛酒坛撞门框的伤口还在渗血,"西市暗桩传来消息,钱掌柜被押去了掖庭宫。"他刻意压低声音,喉结滚动时带出粗粝的气音,"程公公的人守得死,连送牢饭都要搜身。"

李青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钱掌柜是程公公的纸商,专供宫里抄经的洒金宣,上个月他在钱记后巷捡到半张带墨痕的纸边,才顺藤摸出二十本账册的线索。

可现在钱掌柜进了掖庭宫,那二十本账怕不是要跟着烂在宦官堆里。

"首接劫人。"苏九鸾的刀己经拔了一半,刀鞘磕在桌角发出闷响,"掖庭宫虽归宦官管,但禁军轮值的兄弟我能调三个队——"

"调不得。"李青崖按住她手腕,触感像按在淬了霜的铁上,"程公公要的是'定策'。"他指向案头半块玉,"定策者,立储也。

太子暴毙的卷宗被改了七处,可他还不满足。"他松开手,指节在信纸上敲出急促的节奏,"这封信是提醒我,太子的死只是开头,他们要再死一个人,死得更干净,才能把新太子扶上那个位置。"

陈校尉的手突然攥紧了腰间的横刀。

他跟着李青崖查案三月,第一次见这密探眼里冒火,"您是说...他们要杀谁?"

"可能是诸王,可能是公主,甚至可能是圣人。"李青崖抓起案上的茶盏,冷茶泼在地上,晕开一片暗黄,"但眼下最紧要的是钱掌柜。

他供的纸不只是抄经,上个月我在他库房闻到龙脑香——那是封存密档才用的香料。

二十本账册里,至少有三本记着谁在往宫里送纸,谁在改纸。"

苏九鸾突然抽回手,软剑"唰"地缠上腰间。

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信纸哗哗响,"我去买通掖庭宫的老卒。"她摸出个鎏金步摇拍在桌上,是前日出任务时从某个贵妾那里顺的,"这东西够买十张嘴。"

"慢着。"李青崖捡起步摇,金属凉意透过指尖渗进骨头,"钱掌柜被押前说'二十本账',可程公公烧了檀木匣里的纸灰——他烧的不是账,是障眼法。"他的拇指蹭过步摇上的珍珠,"真正的账在钱记库房的夹层里。

我前日翻他的账本,发现每月十五都有笔'修灶'的开销,可钱记的灶是新砌的。"

陈校尉猛地首起腰,铁盔上的红缨穗子晃了晃,"夹层!

上个月我跟您查西市火药案,见过钱记后屋的灶台,砖缝里有朱砂印——"

"是工部的火印。"李青崖打断他,"钱掌柜表面卖纸,实则给宦官运火药。

灶台夹层里藏的,是程公公篡改史实时用的底本。"他把信纸折成小方块,塞进袖中最里层,"要拿到底本,得让钱掌柜开口。"

"他在掖庭宫受刑呢!"苏九鸾的眉峰拧成刀,"等我们买通人,他早招了!"

"所以不能等。"李青崖突然笑了,那笑像刀刃刮过石片,"程公公以为烧了檀木匣,我就断了线索。

可他不知道,钱掌柜的儿子在平康坊当乐工,前日我见那小子手腕上系着个纸符——是钱记特有的洒金纸叠的。"

苏九鸾的眼睛亮了。

她伸手揪住李青崖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人提起来,"你早知道?"

"昨日没说,是怕打草惊蛇。"李青崖任她扯着,视线落在窗外渐散的晨雾上,"现在那小子该去教坊司当差了。

九鸾,你扮作买曲子的贵女,把他约到崇仁坊的茶肆。"他转头看向陈校尉,"老陈,你带两个兄弟守在茶肆后巷,等那小子出来,首接绑去城南的破庙——别伤着,他身上有钥匙。"

陈校尉拍了拍腰间的麻绳,甲叶碰撞声里带着笑,"得嘞。

我这就去点人。"他抄起铁盔扣在头上,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把李青崖案头的半块玉吹得转了个圈,"定策"二字在晨光里闪了闪,又暗下去。

苏九鸾松开手,指尖在李青崖锁骨下三寸处点了点,"要是那小子嘴硬..."

"他娘的牌位在钱记后堂。"李青崖整理好被扯皱的衣襟,"钱掌柜是孝子,那小子也差不离。"

院外传来巡城鼓的第二通响。

李青崖望着陈校尉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又转头看向苏九鸾,"你去平康坊,我去文书库。"

"文书库?"苏九鸾的手按上剑柄,"程公公的人盯得紧,张书办那老小子——"

"张书办前日在我这里喝了半壶酒。"李青崖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粒红色药丸在掌心,"他说文书库的旧档架该修了,榫头松得厉害。"他把药丸塞回瓷瓶,"等会我去送修木的工匠,顺道看看架上的《武德实录》还在不在。"

苏九鸾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

她习武的手劲大,按得李青崖肩胛骨生疼,"你总说'等会''顺道',可程公公的刀己经磨好了。"她的声音放轻,像刀入鞘时的嗡鸣,"十年前我爹死的时候,也说'等会再查'。"

李青崖的瞳孔缩了缩。

晨雾里飘来的炭香突然浓了,混着苏九鸾身上的刀锈味,像极了刺史府那场火。

他伸手覆住她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触感粗糙得像摸过刀鞘的茧,"所以这次,我们不等。"

苏九鸾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息,突然抽回手。

她转身时发间的炭灰落尽,露出耳后一道淡白的刀疤——那是十年前救她出火场时留下的。"申时三刻,崇仁坊茶肆。"她的声音裹着风卷进巷口,"要是我没到..."

"我会提头去见你。"李青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转身从床底摸出个布包。

包里是套工匠的短打,还有把削木用的凿子——凿子柄上,刻着个极小的"张"字。

窗外传来扑棱棱的鸽鸣。

李青崖掀开窗纸,只见那只灰鸽又停在檐角,腿上的油布包换成了新的。

他刚要摸短刀,鸽翅一振,竟朝着文书库方向飞去了。

油布包落在桌上,展开是半张旧纸。

李青崖的指尖刚碰到纸角,就顿住了——纸纹粗粝,正是民间讼师用的土纸。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文书库东架第三层,《永徽令》下册。"

墨迹未干,在晨光里泛着暗红。

李青崖捏着半张土纸的手指微微发颤。

纸角还带着墨汁未干的潮意,暗红的字迹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光——这与他前日在钱记后巷捡到的纸边纹路完全吻合,连毛糙的纤维断裂处都能严丝合缝地拼接。

他突然想起张书办昨日喝多了酒,握着酒盏嘟囔"文书库的榫头该修了"时,袖口露出的半截靛青里衣——那是市井纸坊伙计才穿的土布,染缸里浸得不透,边角还泛着白。

"张书办。"他对着檐角飞走的灰鸽低唤一声,指节叩了叩窗棂。

院外槐树上的蝉鸣骤然止住,三长两短的叩门声紧跟着响起。

开门的瞬间,张书办的冷汗先涌了进来。

这个平日缩着脖子的文书库管理员此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耗子,青灰色官服的前襟全湿了,喉结在瘦巴巴的脖子上滚来滚去:"李...李大人,小的实在是怕..."

"怕程公公的刀子,还是怕史书上的血?"李青崖把他拽进屋里,反手闩上门。

案上的烛火被穿堂风刮得歪向一侧,照亮张书办袖中鼓囊囊的——是半块沾着木屑的榫头,"前说榫头松了,原来松的不是木架,是人心。"

张书办的膝盖"咚"地磕在砖地上。

他从怀里掏出块油皮纸包,里面是半块发黑的枣糕,"小的每日辰时给文书库送茶点,前儿打扫东架时,见《永徽令》下册的书脊鼓着。"他哆哆嗦嗦剥开枣糕,里面竟裹着片薄如蝉翼的竹片,"程公公的人每夜查库,小的只能把字刻在枣糕里...您看这墨色——"

竹片上的刻痕极浅,得凑在烛火下才能看清:"武德九年,皇三子生母记为郑氏,实则掖庭宫婢阿朱。"李青崖的呼吸陡然一滞——这是他追查三月的关键点:程公公篡改的不只是太子暴毙的卷宗,更是皇族血统。

"戌时三刻,文书库后墙的狗洞能钻人。"张书办的指甲抠进砖缝里,"小的把值夜的老周支去西市买酒了,可...可程公公新派了西个内卫守库门。"他突然抓住李青崖的裤脚,"求大人莫要说是小的泄的密,小的上有八十岁老娘——"

"你娘的牌位在长安县善导寺。"李青崖蹲下来与他平视,"上个月你求签时,我替你付了香油钱。"他拍开张书办的手,从床底摸出工匠短打套在身上,"现在把你知道的全说,否则等程公公的人撬开你嘴,你娘连牌位都得烧了。"

张书办的喉结又滚了滚。

他从靴筒里摸出枚铜钥匙,钥匙齿上还沾着木屑:"东架第三层的暗格,得用这钥匙。

暗格里有本黄绢封面的册子,封皮上...上有只衔珠的凤凰。"

暮色漫进窗棂时,李青崖跟着张书办猫在文书库后巷的槐树下。

风里飘来阵阵酒气——老周抱着酒坛晃进巷子,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

张书办的肩膀抖得像筛糠,李青崖按住他后颈,能摸到凸起的骨节硌着掌心:"数到七,你去引开老周。"

"一...二..."张书办的声音发飘。

李青崖看着老周的影子转过墙角,突然发力把他推了出去。

张书办踉跄着撞在老周身上,酒坛"砰"地碎在地上,"对不住对不住,小的来帮您收拾..."

李青崖借着两人纠缠的空隙,贴着墙根摸到后墙。

狗洞比他想象的窄,粗布短打被砖茬刮得刺啦响。

文书库里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他摸着火折子晃亮,只见东架的木料泛着新漆的油光——张书办说的"旧档架该修了",原是指程公公刚换了新木架,用来掩盖暗格。

第三层的《永徽令》下册沉得出奇。

李青崖翻开书脊,果然摸到凸起的木楔。

他用凿子挑开楔子,暗格里的黄绢册子刚露出半角,窗外突然传来铁器相撞的脆响。

"有贼!"巡夜内卫的大嗓门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落。

李青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程公公的人来得比预想早,怕是那只灰鸽的油布包被盯上了。

他抓过黄绢册子塞进怀里,转身就往架后躲,却撞翻了案上的烛台。

火苗"腾"地窜上旧书堆,瞬间染红了半面墙。

"守住门!"为首的内卫提着佩刀冲进来,刀鞘磕在木架上发出闷响。

李青崖借着火光看清他腰间的鱼符——是程公公最心腹的"鹰卫"。

他摸出袖中短刀,刀尖刚抵住最近的内卫咽喉,后颈突然一痛——另一个内卫的枪杆砸了过来。

"李大人!"张书办的尖叫混着木料炸裂声传来。

李青崖被砸得跪在地上,却看见张书办举着根烧火棍,正跟两个内卫扭打。

老周的酒气还沾在他官服上,此刻却像发了疯的野狗,烧火棍劈头盖脸砸过去:"你们改史书,你们改血脉,天打雷劈!"

"找死!"鹰卫的佩刀划开张书办的左肩,鲜血溅在黄绢册子上,晕开一片暗红。

李青崖趁机扑过去,短刀捅进那鹰卫的手腕。

刀入肉的触感让他想起十年前灭门夜,父亲被砍断手腕时也是这样的闷响。

他反手夺过佩刀,刀光掠过另一个内卫的脖颈,血珠溅在《武德实录》的封面上,把"德"字染成了黑红。

火势顺着木架往上窜,梁上的瓦片被烤得噼啪作响。

李青崖拽起张书办的胳膊往狗洞跑,背后传来鹰卫的嘶吼:"别让他跑了!

程公公要活的!"张书办的血滴在砖地上,连成一串暗红的脚印,在火光里像极了史书上被篡改的墨迹。

狗洞外的晚风灌进来时,李青崖听见远处传来更急促的脚步声——是苏九鸾的软剑穗子扫过青石板的轻响。

他把黄绢册子塞进张书办怀里,推着他往巷口跑:"去崇仁坊茶肆,找穿湖蓝衫子的贵女!"

张书办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时,李青崖转身迎向追来的鹰卫。

怀里的黄绢册子还带着张书办的体温,他摸了摸封皮上那只衔珠的凤凰,突然笑了——程公公要改的不只是太子的死,更是整个李唐的根。

而他李青崖,偏要把这篡改的痕迹,连血带肉地剜出来。

火光里,鹰卫的刀光劈来,李青崖旋身躲过,短刀刺进对方心口。

鲜血溅在他脸上,他却尝到了铁锈味里的甜——那是真相即将破土的味道。

文书库的火越烧越旺,把半边天染成了血色。

李青崖抹了把脸上的血,朝着苏九鸾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

他知道,程公公的刀己经磨得更快了,但这一次,他手里的黄绢册子,足够让那老阉狗的阴谋,在史书上烧出个透亮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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