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密谋与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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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密谋与反制

 

李青崖的靴底碾过巷口的青石板,露水顺着麻鞋边缘渗进袜底,凉意顺着小腿往上爬。

他伸手按住怀里的铜盒,星图拓本的棱角硌得心口发疼——这是他昨夜翻遍老胡药柜第三层暗格才找到的,墨迹未干,还带着松烟墨的苦香。

相府的朱漆门在晨雾里泛着冷光,门楼上"李"字牌匾被风掀开半角,露出底下新刷的金漆。

他记得三天前路过时,那牌匾还是乌沉沉的旧木色,有人急着掩盖什么。

喉结动了动,他摸了摸腰间的鱼符,青铜表面被掌心焐得发烫——这是他伪装的底气:今早特意找西市老贾借了套褪色的青布短打,鬓角粘了两缕假须,又在脸上蹭了层灶灰,活脱脱个卖山货的商客。

"站住!"

门岗前的守卫突然横枪拦住去路。

李青崖的瞳孔微微收缩——昨日此时,相府门房还只派两个小差役打盹,今日却换了六名带甲禁军,枪尖淬的寒芒刺得人眼生疼。

他低头盯着脚边的青石板,喉间滚出沙哑的咳嗽:"军爷,小的是终南山下来的,给相府送新采的野山参。"说着从怀里摸出个粗布包,故意露出半截泛黄的参须。

为首的金吾卫军官上前两步,刀尖挑开布包。

参须簌簌落在地上,他却盯着李青崖腰间——那里挂着个褪色的牛皮酒囊,是终南山猎户特有的样式。"前日相爷才说不收山货,你这当差的倒勤快。"军官的刀尖突然抵住李青崖的咽喉,"把酒囊打开。"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

李青崖的手指在酒囊绳结上顿了顿,指尖触到内壁缝着的薄铁片——那是他用鱼符削成的,必要时能割断绳索。

他抬头时眼尾微垂,露出几分怯懦:"军爷,这是小的自己喝的......"话未说完,酒囊突然被猛地拽走。

军官晃了晃,酒液顺着壶嘴淌在青石板上,泛着浑浊的白。

"是米烧。"军官皱了皱眉,把酒囊扔回来。

李青崖接住时,掌心触到酒囊底部的凸起——他藏的星图拓本铜盒还在,刚才的晃动没露馅。"滚进去。"军官用枪柄捅了他后背一下,"后堂账房收东西,别乱逛。"

李青崖踉跄两步,余光瞥见门廊下的影壁。

影壁上的云纹砖雕被新刷了层红漆,可砖缝里还渗着暗褐色的痕迹——那是血。

三天前他夜探相府时,曾在影壁后发现半枚带血的青铜箭簇,箭头刻着"龙武军"的标记。

转过影壁,前院的银杏树下摆着张茶桌。

李青崖的脚步突然顿住——茶桌后坐着个穿玄色圆领袍的老者,三缕长须垂在胸前,正是当朝宰相李林甫。

他对面跪着个灰衣宦官,后背被抽得皮开肉绽,血珠顺着青石板缝蜿蜒成线。

"说。"李林甫端起茶盏,茶烟模糊了他的眉眼,"是谁让你把虎符拓本送进太医院的?"

宦官的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

李青崖的呼吸一滞——那虎符正是他昨夜在书房博古架上看见的半块,另一半该在终南山的私兵手里。

他假装弯腰捡参须,指尖抠进青砖缝隙,指节发白。

"相爷,山货商。"门房的吆喝声惊得银杏叶簌簌落。

李林甫抬眼扫过来,李青崖的后颈瞬间绷紧。"账房在东厢。"宰相的声音像浸了冰水,"若敢多走一步——"他的目光扫过宦官背上的血痕,"你比他疼十倍。"

李青崖垂着头退下,耳后却传来宦官极低的嘶喊:"程...程公...公..."话音未落,便被李林甫的茶盏砸中面门。

茶盏碎裂的声响里,李青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程公公,那个掌控着大明宫所有宦官的老怪物,竟也卷进了这场局?

东厢账房的门虚掩着。

李青崖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霉味里混着淡淡沉水香。

他反手闩上门,目光扫过靠墙的檀木柜——昨夜他在此处发现半卷《开元星鉴》残页,与老胡药柜的拓本正好能拼出完整星图。

柜锁是常见的铜簧锁,他摸出袖中细铁丝,三两下便捅开了。

柜中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本账册,最上面那本的封皮还沾着湿墨。

李青崖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缩——墨迹未干的字迹里,"范阳军粮"、"平卢战马"、"龙武军饷"几个词刺得他眼疼。

更下方,用朱笔圈着行小字:"八月十五,子时三刻,太极宫承天门。"

"砰!"

门被踹开的声响震得账册哗啦落地。

李青崖转身时,看见金吾卫军官举着刀冲进来,身后还跟着西个提刀的护卫。"好个山货商!"军官的刀尖挑开他鬓角的假须,"刑部的鱼符,倒藏得妙。"

李青崖的手摸向腰间酒囊,却触到一片空——不知何时,酒囊被人割走了。

他盯着军官腰间晃动的铜盒,星图的棱角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把人带下去。"军官挥了挥手,"相爷要亲自审。"

护卫的手刚搭上他肩膀,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李青崖侧耳听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在相府门前炸开——是陈校尉的暗桩。

他勾起唇角,眼底却冷得像冰:苏九鸾该拿到星图拓本了,陈校尉的突袭也该开始了。

另一边,西市药铺后堂的炭炉烧得正旺。

苏九鸾攥着拓本的手被炉火把得发烫,额角却渗着冷汗——她发着烧,左肋的刀伤还在渗血,染透了裹伤的白布。"子时三刻,终南山私兵会从金光门进城。"陈校尉把地图摊在桌上,指尖戳着太极宫的位置,"我们得在那之前端了他们的密道。"

"密道入口在平康坊老妓馆的地窖。"苏九鸾扯下束发银簪,在地图上划了道线,"我上月查案时见过,有七道机关。"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却带着股狠劲,"你带龙武军从正面攻,我从后巷翻进去拆机关。"

陈校尉想劝,却对上她发红的眼尾。

那眼神像把淬毒的刀,他突然想起十年前刺史府血案——当时这姑娘才十西岁,抱着父亲的尸首要冲出去报仇,被他硬拽进了暗巷。"行。"他拍了拍她的肩,"我让阿西带二十个兄弟跟你,伤口再崩开,李青崖能剥了我的皮。"

苏九鸾低头把拓本塞进怀里,指尖触到藏在衣襟里的短刀。

刀鞘上的缠丝还是新换的,是李青崖昨夜替她缠的——他说这样握刀时手不会滑。

窗外的日头爬上屋檐,她摸了摸发烫的额头,突然想起李青崖出门前说的话:"日落前,相府门口见。"

此时的相府地牢里,李青崖被按在刑架上。

头顶的火把照见墙上的血痕,新的旧的叠在一起,像幅狰狞的画。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林甫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条吐信的蛇。"你可知,十年前李史官一家是怎么死的?"宰相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吞,"他们不肯改《玄宗实录》里的星变记载,我便让人把他们的血,都泼在那本破书上。"

李青崖的指甲掐进掌心。

十年前的血光突然在眼前闪过——父亲把他推进暗格时,怀里的《实录》残页还沾着温热的血。"星变主帝星陨落。"他盯着李林甫的眼睛,"所以你要烧《开元星鉴》,改星图,让后世查不到天宝十三载的异象。"

李林甫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挥了挥手,两个护卫上前按住李青崖的手腕。"你很聪明。"宰相从袖中摸出把银剪,"但聪明人活不长。"银剪的寒光逼近他的右眼,"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星图,你的苏九鸾,还有你那点破计划——"

"报!"

地牢外突然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李林甫的银剪顿在半空。"平康坊密道被端了!"来报的护卫跪在地上,"陈校尉带龙武军冲进去,搜出二十车火药,还有...还有程公公的腰牌!"

李林甫的手猛地一抖,银剪"当啷"掉在地上。

李青崖望着他扭曲的脸,突然笑出声:"程公公的人,可比你的私兵难对付多了。"

此时的大明宫暖阁里,程公公正捏着茶盏。

他对面跪着个穿宫装的少女,是他最宠的丫鬟小翠。"八月十五,子时三刻。"程公公的声音像揉碎的棉絮,"承天门的灯笼要换新的,你去尚衣局盯着。"

小翠低头应着,眼角却瞥见案几上摊开的密信。

信末的落款是"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最底下一行字被烛火映得发亮:"星图既毁,帝星可坠。"她的手指微微发颤,喉间突然涌起股酸意——跟了公公三年,这是她第一次觉得,那身玄色宦官服下,藏着比鬼还冷的东西。

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惊得小翠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时,正撞进程公公的目光里。

老宦官的眼尾堆着笑,可眼底的冷意,像极了去年冬天她在冰窖里见过的,冻了三天的死人眼。

暖阁里的檀香突然呛进鼻腔,小翠喉间泛起酸意。

她盯着程公公案几上那封密信,"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七个墨字像七根细针,正往她眼底扎——三日前公公还摸着她新戴的玉镯说"长安的桂花开了,等你及笄,带你去乐游原看灯",此刻信尾"帝星可坠"西个字,却比腊月里的冰棱还冷。

"发什么呆?"程公公的声音像片羽毛拂过她后颈。

小翠猛地抬头,正撞进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方才还像浸在温水里的眼尾,此刻结了层霜。

她慌忙低头,袖中攥着的帕子被指甲抠出褶皱:"奴...奴想起尚衣局新染的茜色绸子,怕晒久了褪色。"

程公公的指节在案几上叩了叩,声音又软下来:"你素日最稳妥,这才让你去盯灯笼。"他从袖中摸出块蜜饯,糖霜在烛火下泛着金:"拿着,路上吃。"小翠接过时,指尖触到蜜饯里藏的硬物——是块刻着"程"字的铜牌,从前只在公公处决犯事宫女时见过。

她退到门边时,听见程公公对着烛火轻笑:"小李探花倒会挑时候,偏要在十五搅局。"小翠的脚步顿住——"十五"二字像根弦,绷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前日在御花园,她听见两个小宦议论,说金吾卫在平康坊搜出火药,可公公当时只捏着茶盏说"小孩子过家家",原来他早知道...

地牢里的李青崖盯着李林甫扭曲的脸,喉间的笑滚成低哑的咳。

宰相的银剪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在他脚边,寒光映出他泛红的眼尾——方才那声"程公公的腰牌",他故意让守卫的嗓门提得老高,此刻李林甫鬓角的青筋跳得比烛火还急。

"相爷可知,程公公今早让人往兴庆宫送了十车新灯笼?"李青崖舔了舔干裂的唇,声音里浸着点漫不经心的毒,"说是要给圣人贺寿,可我在尚衣局当差的朋友说,灯笼里塞的不是烛芯,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林甫攥紧的袖角,"是松脂和火折子。"

李林甫的瞳孔骤缩。

他猛地揪住李青崖的衣领,绣着金线的袖口擦过李青崖脸上的血痕:"你耍什么花样?"

"耍花样的是程公公。"李青崖借力凑近他耳畔,"他让人传信给安禄山,说星图在我这儿,可实际上..."他笑了笑,"我昨日让苏九鸾把拓本塞进了程公公的茶罐。

您说,范阳的快马此刻是不是正往长安赶?"

地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李青崖的眉梢动了动——是陈校尉的信号。

他望着李林甫瞬间惨白的脸,心底的冰慢慢化了层:程公公要借安禄山的手除掉李林甫,李林甫要借私兵控制宫城,可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星图拓本此刻正藏在苏九鸾的刀鞘里。

平康坊的老妓馆此刻像座烧着的蜂窝。

苏九鸾的短刀挑开最后一名护卫的喉咙时,血珠溅在她染血的衣襟上,开出朵暗红花。

她踹开地窖木门,霉味混着硝烟扑来——墙角堆着的二十车火药己被陈校尉的人搬空,只剩最里面的檀木箱还锁着。

"九鸾姐!"阿西举着火把冲进来,"这箱子锁眼是梅花纹,和刺史府暗室的一样!"

苏九鸾的手顿了顿。

十年前父亲被杀那晚,她就是看着这梅花锁把凶手的名单锁进暗室——后来暗室被烧,名单成了灰,可锁芯的纹路她记了十年。

她抽出短刀插进锁孔,手腕逆时针转半圈,"咔"的一声,锁簧弹开。

箱底躺着卷染血的绢帛,最上面一行字刺得她眼眶发热:"天宝十三载秋,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密送龙武军饷三万贯,收条人...苏明远。"

"刺史大人的字!"阿西凑过来,声音发颤,"当年说您父亲通敌的罪证,原来在这儿!"

苏九鸾的指甲掐进绢帛,指节发白。

她想起昨夜李青崖替她缠刀鞘时说的话:"等抓住真凶,我陪你去刺史墓前烧这卷破纸。"此刻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在她左肋的刀伤上,血还在渗,可疼得没那么厉害了。

相府地牢的门被猛地撞开时,李青崖正盯着墙上的血痕数时间。

陈校尉的声音裹着风灌进来:"相爷带着亲卫去了兴庆宫,地牢守卫全调走了!"他弯腰割断李青崖的锁链,金属落地的脆响里,李青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李林甫去抢程公公的灯笼,程公公去截安禄山的快马,相府此刻空得像座荒宅。

"九鸾拿到刺史大人的冤状了。"陈校尉扶他起身,"她说等你去西市药铺,要亲自给你上药。"

李青崖摸了摸腰间——方才混乱中,他悄悄捡起了李林甫掉落的银剪。

月光从地牢透气孔漏进来,照见银剪内侧刻着"李府书房"西个字。

他望着陈校尉背后晃动的火把光,突然笑了:"先别去药铺。"他拍了拍陈校尉的肩,"带我去相府书房,我记得博古架第三层,有个暗格没撬开。"

陈校尉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什么。

他抽出腰间佩刀:"我在前头探路,你跟紧。"

李青崖跟着他往地牢外走,靴底碾过李林甫掉落的银剪,发出细碎的响。

月光爬上相府的飞檐时,他抬头望了眼书房的方向——那里的窗纸被风掀起半角,露出里面影影绰绰的博古架。

他摸了摸怀里父亲留下的《实录》残页,残页上的血痕还带着温度。

今夜,该有人要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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