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的后门在混乱中被撞开了一条缝，又迅速被士兵粗暴地关上、贴上了封条。里面似乎空无一人，又或许……隐藏着更深的秘密和等待。
沈知微的心沉到了谷底。济世堂这条明线，被江凛的鹰犬死死盯住，暂时是彻底断了。那个学徒的遭遇，让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江凛手段的残酷和搜捕她的决心。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继续蹲伏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就在她准备悄然后退，寻找新的藏身之所时，眼角余光瞥见斜对面那个卖馄饨的老汉。老汉似乎被刚才的抓捕吓坏了，正手忙脚乱地收拾摊子准备离开。但在收拾破碗时，他状似无意地，将其中一只豁了口的破碗，碗口朝下，扣在了摊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个动作极其自然，像是收拾时不小心放错了位置。但沈知微的心头却猛地一跳！她清晰地记得，就在不久前，那个位置放着的碗，碗口是朝上的！
一个微小的、几乎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改变。
是巧合？还是……某种信号？
沈知微的目光锐利起来，如同鹰隼般锁定在那个扣着的破碗上。她想起林太医的话：“济世堂的陈掌柜……老朽不敢确定，也不敢保证安全。如今局势，人心叵测。”
这个老汉，会是另一条线索吗？一个更隐秘、更谨慎的联络点？
这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也可能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沈知微屏住呼吸，看着老汉推着破旧的摊车，颤颤巍巍地拐进了旁边一条更窄、更阴暗的小巷。留下那个扣着的破碗，像一个无声的邀请，又像一个冰冷的问号。
江凛的网密不透风。
而她在网中，如同盲人行走于刀锋之上。
是退？还是……赌一把？
沈知微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尘埃的空气，眼神在瞬间的挣扎后，归于一片冰冷的决断。她不能退。父亲的血，南梁的殇，还有那个被拖走的学徒绝望的哭喊，都在逼着她向前。
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从柴堆后滑出，没有走向济世堂，也没有立刻去追那个老汉。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利用残垣断壁的掩护，极其谨慎地朝着老汉消失的那条阴暗小巷迂回靠近。
阴暗狭窄的小巷如同巨兽的肠道，弥漫着垃圾的腐臭和经年不见阳光的潮湿霉味。两侧高耸的、布满苔藓和裂缝的墙壁挤压着空间，只留下头顶一线灰蒙蒙的天光。
沈知微屏住呼吸，将身体紧贴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远远辍着前方那个推着破旧摊车、步履蹒跚的老汉。
老汉似乎毫无察觉，只是佝偻着背，推着车，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地面，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吱嘎”声，在这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拐了几个弯，巷子越来越深，也越来越破败，两旁的房屋大多门窗紧闭，有的甚至己经坍塌了一半，透着一股荒凉死气。
沈知微的心弦绷紧到了极致。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江凛的玄甲近卫虽然主要力量集中在城门要道和像济世堂那样的显眼目标，但难保不会有暗哨潜伏在这种看似废弃的区域。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耳力发挥到极限，捕捉着周围任何一丝异动。
终于，老汉在一处看似完全废弃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院墙倾颓了大半，院门歪斜地挂着，早己失去了门扇。院内杂草丛生，散落着破碎的瓦砾和朽木。老汉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此刻却闪动着与之前卖馄饨时截然不同的锐利光芒。
沈知微迅速隐入一堆坍塌的土坯墙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心跳如擂鼓。
老汉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费力地将摊车推进了院子深处，藏在一丛半人高的枯草后面。然后，他走到院子一角，那里堆着一些破败的箩筐和烂渔网。他费力地挪开几个箩筐，又掀开一块覆盖着厚厚尘土和枯草的破木板——下面竟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地道！
沈知微瞳孔微缩。这老汉果然不简单！他并非真正的馄饨摊主，而是地下联络点的看守者！那个扣着的碗，就是引导“自己人”前来寻找的暗号！
老汉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再次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破败的院落，甚至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沈知微藏身的土坯墙方向。沈知微立刻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连心跳都仿佛停滞。
片刻后，老汉似乎放下心来，弯下腰，敏捷地钻入了那个洞口，随即又将木板和箩筐小心地挪回原位掩盖好。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知微没有立刻行动。她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又在原地蛰伏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周围再无任何可疑动静，老汉也并未去而复返通风报信后，才像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到洞口附近。
她仔细检查了掩盖的痕迹，做得相当自然，但瞒不过她刻意寻找的眼睛。洞口散发着泥土和陈腐的气息，深不见底。
下去？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冒险。下面可能是父亲旧部与改革志士的聚集地，是她寻找的同道之人所在。但也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等待她自投罗网的陷阱。江凛的鹰犬无孔不入，那个被抓走的学徒就是前车之鉴。
沈知微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怀中那块冰冷的令牌。这是父亲留下的信物，是她唯一的凭证和希望。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般的决心涌入肺腑。她没有退路。
济世堂己断，林太医不知所踪，城外是江凛布下的天罗地网。这幽暗的地道，是她唯一的生机，也是她必须踏入的战场。
她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挪开掩盖物，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入口。
地道比皇宫那条秘道更加狭窄低矮，只能容人弯腰前行。空气浑浊，带着浓重的土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混合着草药的味道。脚下湿滑，墙壁冰冷粗糙。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沈知微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她扶着冰冷的土壁，一步一步，摸索着向下、向前。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极其微弱的光亮和人声。
她立刻停下脚步，将身体紧贴在墙壁凹陷处，凝神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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